若是平常,他会满不在乎地淋着毛毛雨,但是现在为了怕如宝物般的日记滴到雨后字会晕开,他只好躲进复合式游乐设施底下。
盘坐在pu地板,罗世杰再次打开了刚才看的那篇日记,用制服下摆将刚才被打湿的地方擦乾。
好几个月前,世瓔以太累为理由没吃晚餐,在房间休息。家人们也没有多问,就相信着她说的理由,因为就只有这么一次而已。
从那时候开始,罗世杰看到的世瓔,就是她包装过后的假象了吗?外表看起来还是原来的她,但其实内心已经痛苦不堪了。
眼眶灼热,但他告诉自己还不行,现在还不是把紧绷的情绪释放的时候。
罗世杰手颤抖着,抽出最后一篇日记。
今天下午第一堂课,蒋老师进教室后走上讲台便开始说:「各位同学,前些日子班上的霸凌事件,大家还记得吧?经过大家的努力后,好不容易才落幕。」
老师环视台下的学生们,我开始做立难安,自从事情发生以来,我只要听到关于霸凌的事,都忍不住打哆嗦。
在讲台上走了几步后,老师继续说:「但是听说最近班上又有霸凌了,有同学可以向老师作证吗?不用害怕,儘管和老师说。」
蒋老师用着温柔的声调,冷静沉着对着全班说话,并用眼扫视着大家。但过了好久,没有一个同学吭声。
蒋老师走向小安,在她身边的走道停下,并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在触碰到肩膀的同时她吓得颤抖了一下。
「来,你说说看,把你和老师说的话再说一遍。」
大家此起彼落发出倒抽气的声音,但也有觉得不屑的冷笑声。小安的肩膀垂下,持续微微地颤抖。
我瞪着她的背影,接着小安冷冷地吐出我的名字。
我们甚至不熟到她叫我名字我都觉得陌生,第一时间我还反应不过来。
我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希望能让自己的手停止颤抖,但就算指甲已陷入手背,还是无法停止焦虑。
我没有,我没有做!
为什么到最后一刻还是指向我?我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原以为老师会帮我的,他不应该这样的啊。
眼泪又不小心流了下来,我觉得很丢脸、近乎崩溃,又喊了好几次,声音大到全班都听得见了,于是交头接耳的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平时只会对小安露出、令我害怕的表情,现在全都面向自己。
没有人肯帮我,因为在这里没有我的朋友。
在这个教室里的人,有几个人是欺负过小安的呢?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成为了大家的代罪羔羊,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焦点全都在我身上,我就是被那灼热的目光推上处刑台的罪人。
不要再看我了!不要再看了!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境,我想要从这个可怕的视线里醒来。
有许多声音传进耳朵里叫我做个了断,我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脑袋里的声音。
所以我承认了。
说了他们想听的话以后,即便这些视线依旧黏在自己身上,也无所畏惧了。
反正我最重视的东西已经消失,没必要再挣扎。
只要我消失,一切就可以好好结束,自尊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最后一篇很简短,语句也很片段。罗世杰翻到纸张背后,是一片空白。他仓皇从信封里拿出装在里面的其他纸张,跪在地上把全部都抽出来。白纸上毫无感情的印刷字体散落一地,确认后发现这真的是最后一张了。
真的只因为这样,她就离开了?
「干!」随着咒骂,罗世杰额头碰地撞在pu地板,右手握紧拳头用力揍在地上,大声吼着:「干!操你妈的!干!」
周遭吵杂袭来,雨下的猛烈,罗世杰的痛苦隐没在雨声中。
一次又一次的捶打,手上附着的小石子,让每次与地板碰撞的痛感越加强烈,但罗世杰觉得还不够,压抑着自己的锁链被切断了,毫不保留地宣洩愤怒,也毫不保留地让心里的痛在自己身上烙印,直到手指都破皮、渗出了血,他才停了下来。
罗世杰把脸埋在手臂里啜泣,灼热的泪水终于从倔强的双眼流了出来。浮现在脑中的画面像跑马灯,全是像朵白色百合花的世瓔。
为什么这件事要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不是我?
罗世杰放声大哭,那最后一篇日记被他用力握在手心里,指节上些许的血也沾在上面,变得像皱在一团的卫生纸。
他想着世瓔敲着键盘,打下这些字的模样,两眼无,双手像机械一般,收到脑中的指令打下这些似乎和自己毫无关係的字句,直至最后崩溃的片段话语。
他撑起身子,掐住自己手上破皮的伤口,哭声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他看着手中的日记,告诉自己必须振作。因为他必须代替世瓔,说出她想说的话。
我可以的,也只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