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锐简直想给自己两拳,“我想去喝碗水”,一句话六个字,就这么难说出口吗?说完转身往外走就是,不过几步路,这都做不到吗?
他正要拔腿,忽然觉得鼻管一热,有什么在往下淌。他下意识抬手接了接——
啪嗒!
一滴血花绽在了掌心。
重锐:“……”
谢锦依本就离他不远,看见这一幕也是一愣,然后马上起身下榻。
她跑到他跟前来,握着他那掌心,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声音都有点惊慌了:“怎么突然流血了?有没有哪里疼,是不是有内伤?不行,还是得让郑先生来一趟。”
小姑娘一连串说得又快又急,是真的很担心了。
重锐从小流浪,连吃都吃不饱,也就不会去想什么尊严不尊严的事情,更不会有什么时候让他觉得尴尬丢脸。可此时此刻,他是恨不得地底裂开个缝,好让他钻进去。
尤其是,人家小姑娘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受伤了,正为他担心得快要掉眼泪了。
重锐现在是又惭愧又尴尬,连忙一边用手捏着鼻管止血,一边又朝谢锦依道:“小事,没什么的,只是最近喝的药多了,上火,郑以堃之前也有提过的,可能会流鼻血。”
没办法,为了他在小公主心中的印象,只能牺牲一下郑以堃了,等以后给郑以堃涨一下军饷吧。
谢锦依半信半疑:“可那是郑先生诶……”
虽然她也不是很懂,可她又觉得,郑先生那么厉害的人,开的药还不能避免这种小毛病吗?
重锐不动声色地说:“是特效方子,药性是会猛一些,原本是有更温和的,但我想好得快一点。只是流点鼻血罢了,小事情,能换身体好得快一些,很值。”
原来是这样!谢锦依一脸恍然,又开始心疼起他来,眼眶微红地看着他,又拿了手帕给他擦掌心。
重锐暗骂自己一声,他真不是人,又害人家小姑娘哭了。
因为谢锦依眼中的泪光,刚才那点掩饰流鼻血原因的庆幸瞬间消散,重锐又心虚又内疚,连忙又说:“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好在他那鼻子还算争气,一番按压之后终于止住了血,他暗自松了口气,放下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好了。”
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小公主现在这一身也太单薄了,马上又说:“你先回榻上盖一下被子,不然要着凉。”
谢锦依仍是不大放心,扯了扯他的衣裳,示意他低下后:“你让我先看看。”
重锐只得将外衣解下来,批到她肩上,又俯下了身,小声地说:“真的好了。”
谢锦依捧着他的脸,仔细地将他鼻尖上的血擦干净,又细细地端详,半晌后,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
重锐身体一僵,一动不敢动。
他好像又要流鼻血了……
要是再来一次,小公主肯定又要担心了。
重锐咬了咬牙,飞快地拍了拍谢锦依的后背,以示安抚,又双手拦腰一合上,将她抱起来,大步一跨就来到榻边,快速地将她放下、按倒,然后塞进被子里。
“我去喝点水马上就来。”
话音未落,他就转身跟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谢锦依:“……”
她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
重锐在外间连灌了两大碗冷水,一边喝,一边拿出了训诫书,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血液里那股燥动才慢慢被压了下去。
他闭上眼,缓缓地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尽可能地再平和些,然后才回到里间。
谢锦依已经在榻上卷着被子,来回翻滚了好几遍。见重锐终于进来了,她停了下来,将手从被子中抽了出来,在旁边的位置拍了拍:“上来。”
重锐咳了一声,问道:“你之前说的办法是什么?要不我在边上打地铺也是可以的。”
谢锦依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儿,有点不明白他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明明刚才在河边,他亲得也很起劲的么,她嘴唇都有点发麻了。
那现在这是搞的哪一出?就这么不愿意和她睡在一起吗?
谢锦依见他这么坚持,于是回头没什么诚意地把小抱枕拎过来,放在床榻中间,将床榻一分为二,朝他道:“喏,那这样拦着就是。”
这原本应该是她睡觉时要抱着的小枕头,但为了让重锐没话说,让他听话上来,她只能贡献出来了。
这床榻宽将近六尺,若是对一个人来说,已经不算小了,可若是对两个人来说,也还算合适,只是一伸手,肯定就能彼此触碰。
重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见谢锦依满脸都是“你再说一句我就要生气了”的表情,最后只能点点头,表示认同,吹了蜡烛之后,躺上了属于自己的一半位置。
两人在黑暗中隔了一臂之距,相对而卧,彼此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重锐也感到没那么紧张,悄悄地松了口气。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是,他听着对面小公主轻缓的呼吸,感到十分安宁,就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等到半夜的时候,重锐在黑暗中被踹了一脚,猛地惊醒过来,然后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他就说在那些纷纷杂杂一闪而过的记忆里,似乎有那么些画面,是他将小公主整个抱在怀里睡觉的,原来就是为了防止她踹人呐!
原本搁在两人中间的小枕头,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重锐睡意全无,又哭笑不得,这会儿横在他肚子上的那只脚丫依然在,甚至脚丫的主人大概觉得触感不错,又无意识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