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宛宁倏地抬起眼睫,又落下。
“你的忠心本宫明白了,难为你一个再嫁妇还能做到体面端庄,过来。”顾音华从腕上摘下一只镯子,挽住她的手戴到上面,复又轻拍她手背。
“本宫孤单寂寥,往后若是空闲,便常来坐坐。”
“谢娘娘。”
.....
“她去了太后宫里?”顾云庭咳了声,掩唇抬头。
“是,据在宫里伺候的眼线说,两人只是闲谈,不过太后还惋惜郎君和高娘子来着,高娘子似乎提到姮姑娘了。”
顾云庭拢着披风起身,在案前来回踱步后,沉声吩咐:“你着人盯紧高宛宁,若有异常及时来报。”
“那姮姑娘?”秦翀悄悄抬起眼皮。
顾云庭深吸一口气,“你的人先别撤,但也别跟的太紧,只消确保她无事便好。”
...
逼近六月,日头像窜着火,晒到那儿便是滚烫焦烂。
有一辆马车沿着角门停下,车内人行色匆匆,甫一下车便去叩门,而身后的马车则立时赶走,去到偏僻的巷尾候着。
小厮开门,那人道明身份来意,便静站在原地等着,不多时,管事的出来,亲自将人迎进府里。
管事的走在前面,偶尔用余光偷瞟一眼,却见那人眉眼幽静,面色凝滞,倒不像是来做客,像是来杀人的。
“郎君就在里面,您请进。”管事躬身将门打开,他走进去后,管事又轻轻合上,走远了些。
“邵大人,今日特意过来找我,是有事叮嘱?”
顾云庭从一堆案卷中拔出头来,深邃的眼眸不动声色的打量,却见邵怀安情悲愤,腮帮微颤,似在竭力忍耐怒火。
他便反应过来,知道邵怀安应是来骂自己的。
遂将袖口放下,站起身来绕过书案,与邵怀安面对面看着。
两人身量相仿,虽都是读书人,气度却很是不同。
邵怀安是一种干净斯文的书生气,像三月暖阳,只消看着便觉得舒坦想要靠近。
顾云庭不然,相比起最初在徐州时的冷淡,他现下仿佛更冷,像在冰窟窿浸泡过,从里到外都散着凉薄之气。
那双眼愈发幽深,像是不见底的海,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平静无澜的海面,根本看不清里头是怎样的风暴堆叠。
权势垒起来的气魄,无形中便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邵怀安望着他,恨不能一拳捣过去,他告诉自己要忍,然而还是没能忍住,在顾云庭挑眉的时候,他冲上前,攥着右手狠狠捶向他的面颊。
“咚”的一声,几乎能听到骨头的脆裂声。
顾云庭不提防,往后连连倒退了几步,双手摁着桌案勉力稳住。
他嘶了声,白皙的面上立时浮起红肿,隐约能看清拳头的痕迹。
邵怀安这一拳,使足了力气,手骨撞到他的颧骨,皮破了,有微弱的血点渗出。
“是为邵小娘子,还是为了高娘子?”顾云庭抬手摸了下,不以为意的敛起冷淡。
邵怀安攥了攥指头,“我只为我妹妹。”
顾云庭唇角轻拎,拿帕子摁住颧骨处,抬眼:“既如此,我便不同你计较。”
邵怀安被他的态度惹恼,“顾云庭,我不管你们顾家如何权势倾天,我只告诉你,阿姮不会再给你做外室。”
“若你强逼,我便是拼尽粉身碎骨,也决计同你不死不休!不要再去招惹她,更别用什么可恶的“好处”去践踏她,阿姮是父亲和我捧在手心养大的,不只是我,若父亲知晓他成为阿姮的牵制,他一定会同我一样,宁死也不委曲求全!”
“顾云庭,你大可试试。”
邵怀安喘着粗气,怒目凝视,白净的面孔染上红光,他忽然笑了下,“若真有一日斗你不过,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父亲逃亡的途中,曾偶然发现一个秘密,你们顾家,并不是算无遗策....”
顾云庭冷冷看着他,四目相交,彼此从眼中已然领会各自意图。
邵怀安身姿笔直,犹如破碎后重新黏合:“我们无意挑衅,但若你穷追不舍,那便同归于尽吧。”
他转身,袍尾猛地旋开弧度,大步走到门前,刚要拉开。
顾云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邵大人,我不会对邵小娘子用强,因为我喜欢她。”
犹如听到荒诞可笑的事,邵怀安双肩颤了下,忍住再捶他一拳的欲望。
“喜欢?哪种喜欢,拘着她困着她,将她锁在一方外宅中,衣食无忧,像金丝雀一样被豢养着,被娇宠着,被外人议论着,她只是一个外室?!!”
邵怀安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似要撕碎了面前人。
“不是作为外室的喜欢,是想一生一世,娶她为妻的喜欢。”他说话时,眸中涌上不易察觉的暖意,郑重严肃。
“你是何意思?”
“我要娶她。”
片刻的死寂,屋内能听见两人剧烈的呼吸声,就像两只野兽在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