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 我不嫁人难道还该为太子殿下去立个贞节牌坊不成?”沈阅明知他在想什么,她却既没有澄清也未曾否认。
闻言, 她只是听了笑话一样, 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冷笑出声:“您对我是有多情深义重?还是恩深似海,值得我念念不忘,这般回报的?”
秦绪一噎。
上辈子的沈阅被废黜后位之后都尚且是不吵不闹的默默认了,明明已经时过境迁的事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还得要与她当面对质。
他其实是承认那件事他做得不地道,只是他是天子,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囊中之物,后位他想给谁就给谁,原又不需要对任何人抱愧的。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才如此这般的心安理得。
只是无人提及便罢了,此刻面对沈阅这个受害者当事人……
秦绪咬咬牙,难得的放低了几分姿态:“当年收了你的后位,这的确是本宫对不住你,可……”
“您那后位我压根也不在乎。”沈阅没等他说完,直接出言打断。
秦绪不由的愣了愣。
他又想到了前世的当年——
的确,沈阅是他们皇家主动挑中的太子妃,这位子从来就不是她上赶着求来的。
甚至于——
后来她进了他的东宫,也一直泰然处之,只尽心尽责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揽权,不争宠,也对他毫无要求。
所以,她说她压根不稀罕那个皇后之位,秦绪是信的。
只是这话当面说出来,他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如是被扇了一巴掌那般难堪。
秦绪目色一寒,刚要动怒……
沈阅已经话锋一转,语气比他目光更寒凉的继续道:“可是既然您非要咄咄逼人把话挑明,那咱们就不妨明了说,好好把那笔糊里糊涂的旧账算清楚!”
很多已经造成的伤害,并非是用一句忏悔,一句“对不起”就能彻底抹平的,何况就秦绪这种人……
他所谓的“忏悔”,至多不过一句敷衍之词,他压根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又哪有什么真心的悔悟?
沈阅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我也不计较别的,您是太子,后来又是天子,您有那么多的女人,要宠爱谁,要捧谁上位,那是您的私事,即使您最后废了我的后位,成全了柳茗烟,那也只怪我自己技不如人,未能笼络住夫君的心。”
她这番话,公事公办,不带丝毫感情。
但这“夫君”二字入耳,却生生是叫秦绪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上辈子,他的确是她夫君,却因为一心只陷在柳茗烟的温柔乡里,只拿她当成个能替他掌控后宅的合格的管事人罢了……
这一声“夫君”,却是他上辈子都未曾自她口中听到过的。
秦绪不禁又是微微的愣了下。
“我只问您……最后,我是怎么死的?”下一刻,沈阅愈加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又将他一棒槌轮回了现实。
秦绪瞳孔急剧收缩,眸光不受控制的又再闪烁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
沈阅却依旧延续了前面犀利的作风,完全不给他说废话敷衍她的机会。
“那段前因后果,我一直想了很久很久。”她一字一句,清晰又冷静的继续分析给他听:“当年那会儿,南方的确是因为水患而闹了瘟疫,疫病也的确有个别流传进京,惹得城里城外一片人心惶惶。”
“可当时我被幽禁善清庵,只锁在那一方小院当中,包括我那两个贴身丫鬟在内,她们除了偶与庵堂里送米粮的僧侣见上一面,就再不曾接触过生人,更没人碰过来路不明的物件。”
“可是为什么?善清庵当时共有僧尼三十四人,她们无一染病,我那两个婢女甚至也侥幸逃过一劫,就独独是我一人精准无比的染上了远自千里之外南方传过来的疫病?”
“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在送过去的我会常用或者贴身使用的物件上动了手脚,算计着故意想要将我置之死地的。”
她目不转睛看着秦绪,眼犀利之外又染上淡淡的嘲弄之色。
红唇微启,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的质问:“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手能伸那么长,那么悄无声息,顺顺利利的算计成?”
女子的目光,清明冷澈,带着一种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雪亮的光芒。
秦绪只觉,自己是在她的逼视之下就已经无所遁形,更在她不留情面的声声质问之下根本插不进嘴。
这时,他眉头已经死死打成了结。
咬着牙,两腮肌肉紧绷,最终也只挤出底气不足的一句话:“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测。”
沈阅如何瞧不出他的心虚与言语之间的勉强?
她于是就越发了然的笑了。
再下一刻,她目光又忽而变得冷厉且仇恨,语声凄厉:“可是在我死之前,我亲眼看见了,那些冲上山的所谓暴民,他们是用禁军特制的长刀将冬禧斩杀于血泊之中的。”
曾经的曾经,在过去长达十年的噩梦里,她一直以为那些都不是真的,就只是自己在对未来的路迷茫惶惑时天马行空臆想出来的虚妄场景。
她不能因为一个自己主观臆想出来的梦境,就去仇恨甚至报复某个人。
哪怕——
那个梦里发生的一切都逻辑严谨又清晰,所有发生的全都历历在目,她甚至很早就顺藤摸瓜猜到了最后终结她那虚幻一生的是一双人为的推手。
她一直在用最强大的理智,告诫自己,克服着那段噩梦一般人生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