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被那根粗壮如绳的脐带拖进祠堂内的时候,简直是被摔得七颠八倒。
天地在极快的转动间化作一团混沌的乌黑,只听见不远处啪嗒一声,祠堂两边木门无风自动地将室外冬日并不明媚的阳光阻拦在外。
深处两点烛火幽幽亮起,犹如一双窥人而噬的眼睛贪婪注视着送到嘴边的猎物。
白鸟感觉自己像是飞过大门,又或是被拽进密集锋利的齿缝之中,门檐与门槛上下一合,她和赵英杰就被吞进一只庞然巨物的肚中。
黑雾如同被大火焚烧过的秸秆发出要令人咳嗽的呛鼻气味。
在猝不及防的袭击下,白鸟被迫吸入几口这样不明成分的刺激性气体,晕头转向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隐隐听见另一个人的咳嗽声。
中年男性,应该就是赵英杰。
她稍稍松了口气,推测他至少还活着,但如果不能从这样的困境中脱身,迎接死亡估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刚才吸入的那些雾气似乎对人的心性有所影响,如同很久以前她去进行肠镜麻醉之后醉醺醺快要苏醒的感觉,眼前和耳旁的一切光影都被不够清晰的意识过滤成朦胧斑驳的光点,按理说应该是踩在坚实的石砖地面上,可四肢软绵无力,仿佛她正在成堆的棉花上跳舞。
她像一只略显硌牙的猎物,踩进陷阱之后,就被拔去利爪,即将变成猎人庆祝丰收的新鲜食粮。
不过对方明显不清楚她就算被拔去了利爪,还藏着一嘴的尖牙。
林知默当初送给她的那枚玉佩已经彻底破碎成细微如尘的粉末,在她翻滚着被抓进祠堂中时消散到不留半点痕迹。
但另外一枚玉佩不见任何损坏,在漆黑到用肉眼无法见到任何物体的祠堂内反而腾升起温柔明亮的金光。
她抓住那枚玉佩,像是握住最后一道免死金牌,随后举过头顶,借助这有限的光芒发现赵英杰正被那条血淋淋的脐带拽住左小腿往祠堂深处拖去。
他的十指紧紧抠住地面板砖之间狭小且满是血污的缝隙,喉间因为紧勒的红痕只能勉强发出微弱的气音。
十指的甲面已经开始因为自身与外界相互交锋的力道裂开,蜿蜒的鲜血落入暗藏污垢的地缝之中,变成经年累月血污上新的一层。
但即便赵英杰如此用力将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地面,也很难阻止来自身后的“绳索”不停地拽着他的脚踝向更深处坠落。
白鸟扑上去!
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算不上活人的她恢复更快,所以尽可能恢复一些智后,她直奔赵英杰那里。
发现他几乎是靠着本能紧紧将手指扣在砖缝里的时候,她就明白不能直接莽撞地将对方的手搬开,一个不小心可能她没拽住,就会失手导致他们两人都被里面的邪祟“咬”住。
在这种情况下她转头选择先去拽那根粗壮的脐带。
黏腻的触感、跳动的脉搏,几乎是碰到那玩意儿的一刹那,恶心与反胃的感觉就又一次从她空荡荡的身体内部涌出。
但它就像一条过于粗壮结实的麻绳,就算想要延缓它继续往里的速度都很难。
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从她身边卷过,将缭绕的黑雾扬成千变万化的云海。
四周暗得可怕,祠堂深处两盏烛火幽幽在黑雾中窥视着他们两人。
之前站在门边的豆蔻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漆黑的屋内也并未听见孩子的声音,一切都静得令人心慌。
这回没有像林知默那样强有力的帮手为她抗住正面的对决或是伤害,即便如此,她也觉得自己比同伴更不怕死亡一些,所以她更要站在对方的身前,为他这个年轻的父亲再争取一线生机。
在一片死寂的拉锯战中,她感觉自己扛鼎的力量也逐渐在这根诡异的脐带面前败下阵来,就算她像拔河一样拽住蠕动的“绳子”,也无法完全停下它虎视眈眈的饥饿。
送到嘴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据她所知,物邪祟不仅贪食血肉,亦喜爱魂魄,就算她的躯壳是块铁皮,但只有三魂六魄尚在这具身体之中,那藏身于黑暗中的物为何不对她下嘴?
直到她腰间有什么温暖的金色一闪而过,她忽地想起不久前在门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看样子是黎叔之前送给她的那块玉佩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
眼看赵英杰和她都要束手无策地被拖进去,白鸟不再犹豫,二话不说直接从腰间扯下唯一的那块玉佩,将它狠狠印在手边那条恶心蠕动的肉绳之上。
犹如滚烫的烙铁触碰到娇嫩的皮肉,鲜红在白雾中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是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稚童第一次感受到火焰的力量,那根不知连接着何物的脐带立马就要缩回深深的黑暗之中。
白鸟半张脸都被血污染红,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铁定以为她才是杀人凶手。
“想逃?”见赵英杰已经无碍,她一把拽住那根脐带的末端,另一只手抓着一直散发着朦胧金光的玉佩凶残至极地往上按:“没门!”
黑雾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血盆大口将他们吞没,然而金光犹如明灯驱散周围凶猛至极的野兽。
玉佩之上白鲤轻轻摆尾,每一次晃起的涟漪都将周围的黑雾驱散一些,就算靠近那根鲜血淋漓的脐带,它也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迹污痕。
随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越发明显,祠堂深处的黑暗中传来好似婴儿般尖锐的啼哭,震得人眼前发黑、身体发颤。
“身后!”赵英杰勉强握住她的脚踝提醒。
白鸟立马低头,视线的一角看见一道寒光擦着她的头顶而过。
面无表情的豆蔻手持一把砍柴刀站在他们附近。
“豆蔻姑娘,你自己亲眼所见这样诡异的情况,还是决心要和关内侯府站在一处,未免也太忠心了。”白鸟一边小心后退,先将暂时无法行动的赵英杰挡在自己身后,一边右手握住玉佩警惕看向原本抱着小千金的婢女豆蔻,“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和侯府绑在一起,所以现在分也分不开?”
豆蔻面上仍旧是毫无波澜,但她那副情并不像是林知默的天生冷淡、或是李鸣集的沉默寡言;而是犹如空洞人偶般的麻木不仁。
她动作僵硬地举起砍柴刀,再度冲来。
“彻底被物控制了。”
她听见赵英杰的声音。
“物寄生在她的体内?”
白鸟没正儿八经学过技术高超的防身手段,来到大梁的这段时间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学了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