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策勒住马,跳了下来,大步走上去,急促发问:“核桃包子是谁做的,叫她出来。”
他率着一队铁甲骑兵而来,容服高贵,语气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铺子的伙计吓坏了,屁滚尿流地跑进去叫东家。
“核桃包子是谁做的,叫她出来。”秦玄策重复了一遍,握紧了拳头,虎目生威,声调饱含危险。
“是我,怎么了?”
随着这甜美的声音,店铺后堂的帘子挑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刷地转了过去,秦玄策心里却是一沉。
一个高挑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她发髻高挽,细眉长眼,看过去显得俏丽又利索,正是同福铺子的当家林娘子。
潘诚喘着粗气跟在后面,这会儿刚刚下马,看见了这妇人,心中暗忖,不过小家碧玉而已,如何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原来大将军好的是这一口,真是……品味独特。
秦玄策僵立在那里,久久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三年多来,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失望,前一刻以为攀上云端,转瞬又跌落谷地,令他遍体生疼。
林娘子胆识也强,见了门前这般架势,还能勉强保持着镇定:“不知众位官爷有何吩咐?”
她甚至还能大着胆子瞟了几眼秦玄策,毕竟,如此英俊非凡的男人,能多看一眼都是赚到。
潘诚在旁喝叱道:“大胆,大人驾前,安得无礼,还不跪下回话!”
他穿着官服,虽然普通百姓看不出品阶,但瞧着这身量气度,仿佛比县老爷还大一点,林娘子不敢怠慢,跪了下来:“民妇见过大人。”
秦玄策却抬手阻住了潘诚,只是沉声问道:“今天的核桃包子,是你做的吗?”
每天这两笼点心,是同福铺子的金字招牌,林娘子当然不能砸自己的招牌,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民妇亲手做的。”她犹豫了一下,又信誓旦旦地补充道,“民妇在这街上开铺子许多年了,左右街坊邻居都知道,断无欺瞒之处,还请大人明鉴。”
铺子开了许多年了,也就最近这两年才名声鹊起,但林娘子不说,反正眼前这些人也不知道。
不是她,原来,并不是她。
秦玄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看林娘子,又慢慢抬头,看了看这间小小的铺子,随即返身出去上了马,一言不发,拨转马头回去。
市井街道人来人往,间或有小贩的吆喝声和孩童嬉闹的声音,虽不繁华,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
秦玄策才走到街尽头,突然看见远处有一抹身影闪了一下,青衣罗裙,窈窕妩媚,背影纤纤如杨柳。
春日的阳光过于灿烂,令人眼花。
“阿檀……”他大叫了一声,几乎是滚着下马,飞奔过去。
但是,道路狭窄,人群拥堵着还未完全散去,定睛看时,那一抹裙裾已经消失在街角拐弯处,无处寻觅。
他停了下来,茫然四顾。
人海茫茫,往来者万千,他时常觉得有人像她,待到近处,却无一人是她,如同今日这般。
身后,潘诚带着一干卫兵追了上来:“大将军,怎么了?”
秦玄策伫立在街市中央,沉默半晌,闭了闭眼睛,将那种眩晕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很快又睁开,眼清澈而冰冷,带着深不见底的寒意,只是转瞬间,他俨然又是那个高贵威严的大将军,从周遭的市井气息中抽离出来。
“回去。”他上了马,终于不再停留。
……
阿檀拐过街角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她不由一顿,但仔细分辨时,又仿佛只是幻觉。
她停下了步子,听了一下,只听见周遭的人在议论着。
“那个……据说是刺史大人,从府城过来的,嚯,好大的威风。”
“怎么刺史也来买点心吃吗?还带了那么多人马。”
“你懂什么,大人出行,自然是大排场。”
阿檀不想招惹麻烦,压低了帷帽,加快步子离去。
她今日是过来和林娘子结算账务的,林娘子留她多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她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银子,心中生出一丝欢喜,又多了一些钱,可以再给念念做几套春裳,还能买个小银首饰什么的,她的念念最爱漂亮了。
……
秦玄策沉着脸,一路无言,左右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洛州城楼在即,远处,守城的士兵们大开城门,驱散百姓,持金戈出城,恭迎大将军和刺史大人回城。
秦玄策突然一把勒住了马。
嘲风扬起前蹄,几乎人立起来,发出“咴咴”长鸣。
行进中的玄甲军立即停了下来。
一向养尊处优的潘诚跟着秦玄策来回奔波,有点吃不消,掏出手绢擦着汗,上前询问:“大将军何不进城?”
“那个叫作念念的孩子,是不是个好孩子?”秦玄策转过头,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潘诚,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潘诚不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但不妨碍他马上应声:“是,是,那是个极好的孩子。”
“不错。”秦玄策点了点头,一脸庄重冷峻,“这么好的孩子,看上去命中注定就是我的养女。”
潘诚一口气没憋住,“噗嗤”一声,差点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