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看到霜儿痛恨的模样,他发现他一点也不高兴,心中反而空荡荡的。
“霜儿......跟朕回去吧。”
萧凌安在明亮的火光之下凝视着沈如霜清丽的面容,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纯澈的眸光染上绝望和悲愤,一分一分地黯淡下来,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浓密纤长的眼睫,凝聚成饱满的水珠从脸颊滚落,滴落在他手背上,让他微微发颤,艰难道:
“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也是阿淮亲生阿娘,朕和阿淮都在等着你回去。”
沈如霜见萧凌安渐渐松了力道,赶忙趁机松了口从他掌心挣脱出来,尽力挪到离他最远的地方,目光防备又惊惧地望着他不说话,只要他靠近一步,她就忙不迭地退后一步,直到萧凌安伫立在了原地,用锦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时,她才用衣袖抹去唇角的血腥气,哽咽道:
“陛下,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皇后,曾经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喉咙里酸涩发苦,万千思绪在这一刻上涌,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萧凌安,只是一想到要回到皇宫去,就算当上让人艳羡的皇后也不能快活起来,无措地抹去脸颊的湿润。
曾经她因为能嫁给萧凌安这般能够君临天下之人而骄傲,因为那时还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夫君,皇后于她而言是夫君的认可。
可是现在她只恨自己嫁的人是一国之君,否则她早就拿着一封和离书摔在他的脸上。
“至于阿淮......他确实是我的孩子,可是他天生就属于皇宫,做娘亲的只要知道他能平安喜乐地长大,往后有远大的前程,如此便足够了。”
沈如霜听到萧凌安提起阿淮,心中就再也压抑不住地翻涌起思念和不舍,暗暗攥紧了衣袖中阿淮亲手送给她的珊瑚手串,仿佛这样就能够拉着这个孩子的手一样。
其实,这个孩子不像她。
论起出身,虽然阿淮是大梁唯一的皇子,但是头两年也是在乡野之间度过的。未曾想这孩子非但没有沾染上乡野间的俗尘气,反而愈发与众不同,行事作风都透着聪慧机敏,甚至还有些小算计。
还记得上回出宫看花灯的时候,阿淮也说过皇宫更像是他的家,也从未有过想要离开皇宫自由自在的这种话,看来他心性还是像萧凌安,天生就是在权谋和权势中趣味无穷,只有留在皇宫才会有宽广的路子。
既然如此,她这个做阿娘的就要学会放手。
只可惜,萧凌安永远也不会明白,在她身上也要学会放手罢了。
他一日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就一日不可能回去。
萧凌安从沈如霜断断续续的话语间,隐约听出了她连阿淮也可以丢在皇宫中的意思,倏忽间就乱了心,不知道除了阿淮以外,他到底还剩下什么筹码可以把霜儿留下来,心中仿佛一片乱麻。
他一想到再也留不住霜儿,抑或是就算强行把她留在身边,每日也只能看见她怨恨与厌弃的目光,再也看不见欢欣喜悦的笑颜之时,心中就仿佛陷入了泥沼般绝望疼痛,不顾一切地冲到是沈如霜身边,强行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芬芳的体香萦绕在鼻翼间,柔软的躯体在他怀中发着颤,相贴的心口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有力和带着惊惧的心跳,萧凌安这才像是在汪洋大海上找到了灯塔般恢复了冷静,贪恋地享受着当下的一切,恨不得将霜儿狠狠融入骨血之中,不经意间一滴泪打湿了她的发梢,声音暗哑道:
“霜儿,朕离不得你,只要你能跟朕回去,朕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闻言,沈如霜不屑地笑了。
这样看似深情又认真的话语,她曾经也不是没有听萧凌安说过,只不过他所认为的改,永远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以为他喜欢的她就一定也会喜欢,只要逾越了界限,就是她的不对,矛盾和误会越积越多,终究还是会有爆发的那一刻。
若是萧凌安真的懂她了,愿意真心实意的改过,今夜又怎会带着精锐将她围堵在这里呢?
她再也不会相信萧凌安了。
“陛下......放手吧。”
沈如霜疲惫又倦怠地阖上了双眸,简朴的衣衫衬得她的身影愈发纤弱,眸光却带着让萧凌安深感挫败的决然和坚韧,让他无论说些什么,还是把一切呈现到霜儿的面前,都无法动摇她一丝一毫。
甚至是他从前最有把握的阿淮,在霜儿的面前都变成了释然。
她只会一遍遍让他放手,殊不知若是真的放手了,他们之间又算是什么?一份没有牵挂的喜欢,又怎么继续维持下去呢?
萧凌安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明白,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霜儿离开,这样只会逼得他将近疯狂。
感受到心口和背后的力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随着她的话音越来越收紧的时候,沈如霜就不禁发出一声讽刺的冷笑,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萧凌安自认为爱怜的拥抱着,眼底寒凉得如同京城的冬日飘雪。
“陛下,你看,分明是你一直在骗我。”沈如霜的声音很轻,如同易碎的琉璃般经不起触碰,浅浅的气息在萧凌安的肩头和耳畔萦绕着,带着责怪和嘲笑道:
“方才还说什么都依我,怎么连放手都学不会呢?”
这话听着太过讽刺,萧凌安听了也觉得可笑又荒谬,脸面上定然挂不住。但是这时候他再也顾不上这些,满心满眼只有真真切切、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霜儿,也只有这样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她才不会再次消失。
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陛下,既然你执意如此,能否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沈如霜原本是想用这种话语刺激萧凌安,未曾想他的心思已经偏执到了这个地步,一下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他身后缓缓转悠着眼珠,轻声道:
“能否让我和顾寻舟辞别,然后我再跟你回去。”
萧凌安拥抱着沈如霜的身子明显一僵,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她清晰分明的侧脸,眸光带着探究和揣测,喃喃道:
“你果然在停鹤居,你和顾寻舟在一起多久了?他竟然愿意为了你犯下欺君之罪......”
沈如霜一听这话就知道萧凌安在想什么,他胡乱吃醋不要紧,只怕是连累了顾寻舟,但这时候解释会越抹越黑,于是什么也没有多说,依然坚持着要去辞别。
萧凌安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在他心里,只要沈如霜能够和他回去,其余都不重要。
他们屏退了所有暗卫,单独登上了略微陡峭的半山腰,当停鹤居的门再次开启的时候,顾寻舟正随手披着一件披风。
他看了看萧凌安决然的目光,又看到了沈如霜含着泪意的双眸,和被他强行拉着的手,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你是不是不想走?”顾寻舟趁着沈如霜短暂地离开了萧凌安,单独和她在门后辞别的时候低声问道。
沈如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怕连累顾寻舟,又摇了摇头。
顾寻舟只是看到沈如霜点头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心中涌上一股久违的冲动,想要把她一直护在身后,不让她再次陷入痛苦和折磨的泥沼。
这种冲动和执着,还是他多年之前,尚且身为侯府世子的时候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