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纷纷应声,井然有序地离开了院子。
玉竹有模有样地扶着沈如霜进了寝殿,刚把门关严实沈如霜的目光就恢复了清明,二人颇有默契地一同来到屏风之后,伫立在一个只装了一半的木箱前。
沈如霜在昨夜已经演习过好几遍,现在一翻身就利落地藏在了箱子里,用上面严严实实的丝绸锦缎遮掩住身形,再由玉竹将零碎的珠宝赏赐铺上去,只要无人打开箱子细细查验,一定不会发现端倪。
“娘娘,都好了。”玉竹在珠宝上面又铺了一层油纸,让沈如霜只露出一个脑袋可以呼吸,也有机动的空间可以将脑袋也藏起来,最后郑重又不舍地望着沈如霜,道:
“此去万事小心,无论如何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娘娘偏生不肯带走任何东西,不然奴婢也能放心些。”
“罢了,都是宫里的东西,一不小心容易暴露行踪,银票太过贵重,被歹人看见了反而危险,带些银两做盘缠就足够了,等找到安身之处再自食其力。”沈如霜笑得乐观,并未对未知的日子感到害怕。
玉竹自然是希望一切以安全为重,听完后就不再多言,目光深沉地望着沈如霜,一边盖上木箱的顶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娘娘保重。”
沈如霜最后朝着玉竹点了点头,唇角的笑容淡然平静,隐约带着几分就要重获新生的欣喜,让玉竹看了也放心些,终于加了把劲把木箱盖上了。
黑暗笼罩着沈如霜的双眸,她只能透过木箱的缝隙才能看见几丝光亮,凭借着对宫中的了解和模糊的声音判断究竟到了哪里。木箱中十分拥挤,身上压着沉沉的嫁妆,连大口喘息都很是困难,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自由,沈如霜顿时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片刻之后,沈如霜觉得缝隙之中的景象熟悉起来,听动静应当是玉竹将嫁妆都给了轿夫,让他们走了宫中大道,亲自在一旁跟着护送,路过御花园和紫宸殿后走到了宫门口。
几个侍卫把守着宫门,但因为今日新婚的秦言礼是这儿的总管,也无人会真的计较着仔细搜查,加之这些嫁妆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更是多了些忌惮,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前面几箱嫁妆就作罢了,还很是积极地帮着轿夫把嫁妆一起搬出去。
沈如霜藏身在最后一个木箱中,等侍卫搬完了前面的箱子再搬到她身上时,刚一上手就吃力地倒吸一口凉气,笑着对同伴道:
“这个箱子怎么这么沉,也不知装的什么宝贝,不如打开来让咱们弟兄几个开开眼?”
玉竹和沈如霜听了都心中一紧,但是玉竹在侍卫嬉笑的面容上看到了打趣的意味,心中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箱子示意沈如霜也放轻松,亦是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这位大哥胡说些什么,这里头都是娘娘精心准备给姚姑娘的惊喜,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呢,怎么能轻易打开呢?再说了,娘娘就姚姑娘这么一个妹妹,多送些好东西也不怪吧......”
闻言,那几个侍卫都笑成一团,乐呵呵道:“那是自然,娘娘赏赐的东西我们也不配看的,只是今日秦大哥新婚,咱们没见过世面,有些好罢了,姑娘别放在心上,快些走吧,误了时辰可不好了。”
“好嘞,多谢各位大哥,这是娘娘给大家的赏钱。”
玉竹和沈如霜听完这些话后都松了一口气,她笑吟吟地从布袋中拿出些银两给他们分着,很快就个个都被吸引了去,不仅连声夸赞着皇后娘娘大方,还说了不少祝贺的话语,趁此机会玉竹赶忙让轿夫继续把箱子抬起来。
会合之处距离这儿不远,谋划之时姚念雪就担心沈如霜在箱子里闷太久会难受,加上游行之时敲锣打鼓震耳欲聋很是煎熬,于是主动提出只要稍微转悠半圈意思一下就好。
所以沈如霜只要咬牙忍一忍,很快就被抬到了姚家的后院。
这时候姚念雪已经拜见过父亲和大夫人,歇息片刻就等着轿夫抬到秦家去,正好有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隙,赶忙跑到后院,说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让所有仆从全部离开了。
沈如霜在箱子里出声示意,姚念雪很快就找到了她,掀开盖子的时候刺眼的天光照了进来,让她瞬间有些恍惚,用手背遮挡着睁不开眼睛。
“娘娘,我这里准备了衣衫和包袱,您换上就立刻从后门走吧。”姚念雪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紧张地继续道:
“路上的那些婆子和看门的大哥都被我叫去吃酒领赏钱了,现在正好无人,您一定要动作快些,出了门就按照原定的方向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沈如霜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紧迫,也不再感情伤怀地留恋了,一头钻进寝阁就利落地套上粗布麻衣,想到上回逃脱时在船上险些被人非礼,又要了一块丝帕将下半张面容遮住,和姚念雪对视一眼后就慌忙地从后门离开了。
这个时辰大街上很是热闹,沈如霜一边回忆着规划好的路线一边忍不住好地看几眼,想来这些景象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萧凌安登基后只有晚上才带着她去过几回灯市,真要追忆起来,能够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还是在东宫的时候,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有的衣冠楚楚,有的荆钗布衣,还有修行之人一身袈裟......
在京城的街道上,形形色色之人数不胜数,像沈如霜这样衣衫普通背着包袱的行人再常见不过,只要往人群里一钻就再也看不见了,没有人会刻意留意,这让沈如霜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周身都是自由快活的气息,一张张鲜活生动的面孔映入沈如霜的眼帘,让她灰暗的眸光有了光彩,一想到往后可以一直自由自在就不知不觉扬起嘴角。
她的脚步愈发坚定,一步一步朝着几年前曾经来过的城南码头走去。
*
夜幕降临,萧凌安照例处理完了一天的政事,空闲之时满心满眼都是沈如霜的身影,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去凤仪宫与她相见,但是他亦是记得今日辰时,霜儿说要忙活姚念雪出嫁的事情,太过劳累不想见他。
他在养心殿内反反复复踱着步子,纠结着应不应该去找霜儿,心中想要去找她的念头愈发强烈,可每当他迈出了门槛却又缩了回来,生怕会打搅霜儿休息,以后就更不愿意见他了。
一来二去,已经到了夜半之时,他想去也没机会了,只好吩咐安公公早些备下明日的早膳,他要让霜儿把今日亏欠的一回见面一起还给他。
翌日清晨,御花园南边的一树海棠开得正好,被风吹落的花瓣落了满地,铺在石板小径上别有一番韵味,天光明亮清澈,枝头鸟雀叫声欢快清脆,萧凌安摆上一张檀木小桌,含笑坐下等着沈如霜。
桌子上都是霜儿爱吃的食物,除了先前听玉竹说起的肉末燕麦粥和梅花糕,还有南芳斋新鲜出笼的糕点,精心准备了一整夜的红糖糕和小云吞,这些都是萧凌安思忖了许久一样一样写下来的。
他想,霜儿见到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他一直等着,从辰时等到了巳时,中间派人去凤仪宫请了好几回,回话的人都说寝殿的大门紧闭,只有玉竹姑娘出门回答说皇后娘娘昨日劳累,现在还睡着。
萧凌安有些按捺不住,但是一听是霜儿还睡着就没了脾气,耐着性子继续等着,心道昨日霜儿亲口说过一定回来,那应当就不会失约吧。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所有的早膳由热变凉,加热后再次变冷,派去问话的小太监一连好几回说的都是皇后娘娘还睡着,萧凌安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霜儿贪睡,也不会睡到这个时候,更何况昨日已经休息了一整日了。
难不成是不想见他?那为何昨日要满口答应呢?
萧凌安垂眸沉思,许久也想不出缘由,快要放弃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昨日的那一阵焦虑不安,心中那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涌了上来,攥紧了掌心沉声道:
“去凤仪宫,快!”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十二点哦~
感谢在2022-0-2 23:5:5~2022-0-22 2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