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冷笑一声,把字据拿出来,“你别想多了,咱们刚才在警察局里立过字据,都被记录在案了,你要是再问我要钱,是会受到法律惩罚的,知道吗?”
陈美霞丝毫不怕:“哎哟,你别拿法律来吓唬我了,我又不懂,你跟我说一万遍我又不懂。”
“不管你懂不懂,这个东西已经记录在案,你要是再向我要钱,我会毫不手软把你送到警察局。警察可不管你懂不懂。到时候被拘留了,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陈美霞见许暖色严肃,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就开玩笑说说而已,你这么狠做什么?”
“玩笑里面也有真心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五百块钱是你能从我这儿拿走的最后一笔钱,以后你再想缠着我,已经不可能了。”
许暖觉得这些话必须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断绝陈美霞的念想,不然等到陈美霞犯困难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来找她。
陈美霞听到许暖说得这么严肃,把话说得这么绝情,脸色不高兴,“不找你要就不找你要呗,你不是还有亲爸亲妈吗?他们都住在这里吧?”
许暖冷哼一声,“我跟他们断绝关系了,你找他们也没用。”
“什么?你跟他们断绝关系了?我不信。”
陈美霞一脸古怪地望着许暖,她不信许暖说的话。
许暖当初偷了她放在衣柜上面用报纸压着的两毛钱,偷偷坐车到城里来找亲生父母,不就是想来城里过舒服日子吗。
许暖抛弃家乡,不要她这个贫穷的养母,不就是要投奔富裕的亲生父母吗?
许暖既然已经回了城,怎么可能会和亲生父母脱离关系呢?
陈美霞不相信,她心里一万个不相信,她觉得许暖在骗她,为了让她不来找她的亲生父母,许暖故意在骗她。
许暖面无表情:“你相不相信无所谓,我和他们已经断绝关系,目前我那个妹妹和他们一起住,怎样,她没把这个告诉你吧?”
陈美霞沉默下来。
她回想一下,许暖一个人进警察局,一个人处理事情,她的亲生父母好像一直没有出现。
陈美霞突然有点相信许暖在说真话。
她气愤地指着许暖骂道:“你个傻子,你既然都回城里找亲爸亲妈了,你不跟着他们好好过日子,你跟他们断绝关系做什么?”
“你就让你那个妹妹在你家里作威作福?你对付我挺精明的,你怎么不去对付你妹妹?”
陈美霞越说越气,太傻了,许暖太傻了。
要是她有个城里的亲生父母,她肯定扒在人家脚底下过轻松日子。怎么会有许暖这么傻的人,好好的轻松日子不过,非得和父母断绝关系。
陈美霞义愤填膺:“是不是你亲生爸妈欺负你?是不是你那个妹妹欺负你?走,你带我回家,我非得跟他们好好吵一架!”
陈美霞已经撩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许暖静静地看着她,“你是为了我鸣不平吗?你是为了断绝这个财路不平吧?”
陈美霞一愣,脸上出现一种罕见的微妙的苦涩。
她莫名想起丈夫去世的那一年,丈夫躺在病床上,干不了活,她一个人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年幼的薛福,田里的农活,家里的杂事,全都由她一个人来做。
她做得情绪崩溃的时候,就坐在门口,把薛福背在背上,一边搓洗衣服,一边破口大骂。她发的那些牢骚,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全都听到了。但是丈夫什么也没说。
后来有一天,她回来一看,丈夫喝了一瓶农药,躺在床上,硬邦邦的。
床边的桌子上有丈夫留下的一行字:我死了,你的负担就轻了。
她不认识字,不知道丈夫写了什么,但是这不重要。人都死了,先把丧礼办了才是正事。
办丧礼的时候她一滴泪都没有流,别人都说她心硬。只有她自己知道,流泪是没什么用的,那些她撑不过去、觉得难熬的日子,她不知道默默流了多少泪。
但是有什么用呢,流泪能让日子过得很好吗?不能,流泪只会让自己变得脆弱,变得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生活,所以面对重病丈夫,年幼儿子的重负儿子,她一个人咬牙扛着,走过好几年。
办完丧礼好几天,她有一天打扫房间的时候,又发现了丈夫留下的那张纸条。
她不认识字,这几个字是她拿到村支书家里,村支书念给她听的。
她当时没什么感受,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蹲在田埂上放声大哭。
诺大的田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哀嚎。
陈美霞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丈夫去世时候的事情了。
她放下撩起的袖子,朝许暖哼了一声,“你说得对,我就是看在钱的份上,你说你,怎么不学学我,你要是也看在钱的份上,那就不该和亲生父母断绝关系!”
陈美霞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许暖一眼,“你在乡下难道苦日子还没有过够吗?你还想过那种日子吗?你要不是不想,你就别这么任性。”
陈美霞说完,拉着薛福往汽车站里走。
她走到窗口,买了两张大巴的票。
两人并排坐在大巴上时,薛福突然说:“妈,你想念翠丫吗?”
“不想,她现在过得这么好,又不会想我们,我们想她干什么?你没看到她刚才的样子吗?她恨不得我们早点走呢。”陈美霞回答得很决绝。
薛福靠在窗户上,看着路边两排飞过去的香樟树,喃喃地说:“可是我有点想她。”
薛福心里怅然若失。
他以前总是喜欢欺负翠丫,翠丫脾气好,胆子小,他欺负她,她从来不敢和陈美霞告状。
可是他虽然喜欢欺负她,但是他从来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从他懂事起,他心里是把翠丫当成媳妇看待的。他知道翠丫以后是会嫁给他的。
所以他不准别人欺负她,也不准她跟别的男人走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