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年前一样,高三每逢期中期末等大考,学校会酌情取消晚自习、让学生适当放松休息。
学校最能直观体验时间飞快,黎冬站停在她曾奋斗一年的教室前,透过矮窗打量室内装潢。
当年的木条课桌都换成可升降款,天花板嗡嗡作响、积尘太多以至于一使用就落灰的风扇消失不见,变成前排角落的两台空调,连单调的墨绿色黑板,如今都变成自带投影的多功能黑板。
即便如此,黎冬仍眷念地望向无人的靠窗角落,眼底一片柔和。
刚分班时,她和祁夏璟分别坐在最靠里的倒数两排;那时他们还不熟,哪怕是前后座,黎冬也不敢主动回头搭话,常常是埋头握笔,心不在焉地在草纸演算,默默听他和身边人说话谈笑。
那时她的喜欢不见天光,所有情绪只为他一人所牵动,乐他所喜,哀他所悲。
“黎冬。”
沉默许久的祁夏璟忽地低低出声,黎冬转头对上男人侧脸,就见他深邃黑眸同样望向靠窗角落,半晌勾唇,低声在寂静走廊更显浑厚: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特别难追。”
男人未牵手的另一只懒懒撑靠在矮窗窗框,唇边笑容倦淡,并没扭头回应黎冬注视,陷入回忆让沉缓的语速不紧不慢:“以前明明就坐在我前面,却一整天都不回头一次,永远在看书做题。”
回忆着清瘦的少女背影笔直,束起的马尾黑发柔软,祁夏璟从鼻腔里哼出点轻笑,口吻满是无奈宠溺:“那时我就总在想,这女生眼里怎么只有学习,没注意到后座还有个活人么。”
视线落在男人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黎冬却忍不住地想起,他们前后桌仅仅是在刚分班时,大概半月后就通过考试换座,自此成为同桌。
某个念头在脑海跳出,让思绪有一瞬的凝滞。
所以......祁夏璟是在刚分班时,就已经喜欢她了吗。
“是啊,比你想的要早很多。”
祁夏璟总能一眼看透黎冬所有心事。
眼底染笑的男人侧身看她,桃花眸在背逆银月中好似温润宝玉,流转眼光点润泽,对上黎冬愣怔表情,替她反问道:“想问我为什么?”
黎冬抿唇,顺从地点点头。
“因为觉得满足。”
时间过去十多年前,祁夏璟仍记得那年酷暑闷热无比,毒辣的烈日经过玻璃窗斜射在窗边课桌,滚热而刺眼。
文理新分班的当日班级格外热闹,伴着烈阳高温,停不下的吵嚷声令人心烦躁乱,让趴在课桌睡觉的少年频频皱眉。
有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片,灼烧在他裸露的后脖颈,细细光线利刃般割裂着皮肤,如何改变姿势都是如影随形。
睡意被燥热打散,祁夏璟正不耐烦地皱眉要坐起身,那束晃眼的光却被浅米色纱帘遮挡的严严实实,再不见半分烈日。
站在窗边的女生侧影清瘦,宽大的校服被洗到褪色,靠窗边处有风吹过,吹动的衣摆勾勒她清瘦却玲珑有致的身形。
交头接耳声中,只有她正安静地抬手拉窗帘,肤色冷白到晃眼,在吵嚷人群中鹤立鸡群。
确认窗帘遮去所有强光,自以为无人注意的女生忽地垂眸轻笑,精致深邃的侧颜在这一刻柔和却无比夺目,连纱帘后的似火骄阳都较之黯然。
那个寻常不过的下午,黎冬浅淡恬静的笑容,却让祁夏璟至今难忘。
再华丽的言语无法形容他当时感受,只觉得胸腔瞬间胀满,郁积的烦闷和躁动,都尽数被安抚抹平。
“当时只觉得,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一刻该多好。”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祁夏璟看清黎冬眼底的不可置信,微微抬起眉梢,抬手轻捏她柔软的脸侧:“因为一个笑就动心,是不是很肤浅。”
黎冬摇头,沉浸在祁夏璟早就注意到她的震惊:“......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祁夏璟骨节分明的手停落在她鬓角,修长指尖勾起她的碎发捋至脑后,沉沉笑道:“我不相信自己会是一见钟情的人。”
“所以自初见起,我每天都在想,明日该如何与你重逢。”
今晚大多都是祁夏璟在说、黎冬在听,男人低沉缓和的嗓音,正一点点为她揭开,十年前少年那些不为人知的青涩情愫:“很久以后才有人告诉我,这世上有种名叫‘暗恋’的喜欢。”
“它会让人生出自恋和自卑,哪怕明知道对方的一颦一笑与你无关,却又忍不住臆想,万一呢。”
祁夏璟眼底是溢满的爱意,却让黎冬眼底越发酸涩,连刻意压抑的呼吸都在轻颤。
她用尽整个青春爱慕的少年,正坚定而温柔地告诉她,他也曾在不为人知的岁月里,默默喜欢她很久。
祁夏璟干燥温暖的掌心贴着她脸侧,爱抚般的动作亲昵温和,不似往日平静无波的语调,暴露男人心底的惊涛骇浪,
“阿黎,我很幸运能成为你的万一。”
“因为我爱的人,终成了我的爱人。”
“......”
沉浸在告白中的黎冬,全然忘记她是如何被祁夏璟带领到那间教室前的。
祁夏璟不久前笑着说,他不擅长准备惊喜。
可当她看清眼前教室的摆设布置后,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一句网络流行语: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从牵手到倾吐心事,今晚一切都如梦境般飘渺,可如果和眼前景象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眼前教室不再充满现代化科技,尘封记忆的木条课桌随意摆放,杂乱无章却格外熟悉,天花板上挂着老旧的风扇正缓慢地嘎吱转动着,甚至连前后墨绿黑板的字画,都和记忆中的那张照片一摸一样。
教室中间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棕木色的课桌静静站立——那里曾有午休的少年趴在上面小憩。
黎冬瞳孔微缩,人震惊到几欲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