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还是在帮患者包扎伤口时,听见旁边两位急诊科的医生讨论,才知道客车司机已经死亡的事实。
“诶听说送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快不行了。”
“只能说不意外吧,肋骨骨折刺破肺部还有救,连心脏都受到致命性损伤,能活着上手术台都算撑的很久了。”
“作孽啊,好好的人就被一个醉酒的畜生给弄没了。”
黎冬听着两人沉痛的对话,眼微沉。
两位医生发现她还在,连忙上前接手工作:“黎医生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回去吧,今晚辛苦你了。”
“好的,没关系。”
离开急诊大厅要乘电梯上楼,黎冬在通向抢救室的长廊拐口停下,看着远处依旧忙碌的医护人员,听着此起彼伏的指令和痛吟声,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低头拿出手机,短信和同事确认科室没有新情况后,摘下别在衣领的收音麦,转身交给整晚跟在她身旁的小于。
她没有过多解释,直白道:“你先上楼,等会再拍吧。”
小于也听到客车司机的死讯,大概猜出些什么,没多废话:“好的,我去值班室等你。”
“嗯。”
相比于喧闹的抢救室门口,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楼梯口则要安静许多,只隐隐能听见远处人声。
清瘦颀长的男人正低头专心在看手机,头顶是刺眼冰冷的白光,在额前碎发处打落浅浅阴影,让黎冬看不清祁夏璟表情,只能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
祁夏璟听见脚步声并没有抬头,只是在黎冬走近时,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傻狗回去又要和我吵架。”
男人平静的语调听不出半点情绪,唯独少了点平日漫不经心的倦懒,总也勾起的薄唇自然垂放着。
黎冬垂眸,去看他手机屏幕上的实时监控。
宽阔空荡的客厅里趴着一只孤独的金毛,而罐头似乎知道镜头对面是主人,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
祁夏璟背靠着墙脊椎微弯,修长脖颈后是凸起的颈骨,眼下藏不住的疲惫看的黎冬忽地有些难过。
她在祁夏璟半臂距离外停下,轻声道:“不会的,罐头能理解——”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肩头微沉,是男人将头轻轻靠在她颈间,软蓬蓬的头发蹭过脖子,带来阵阵痒意。
“那个人死了。”
祁夏璟低沉沙哑的嗓音满是疲倦:“肋骨刺穿左肺和心脏,很快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医生并不是万能的,有能救活的就有一定有救不活的;客车司机送来时已有大出血现象,贯穿心脏的刺伤又往往致命。
黎冬知道这不是祁夏璟的错,他已经尽力第一时间赶到,这样恶劣的情况下,谁来手术都无力回天。
但现在人死了。
即便理智再清楚,情感上也依旧会难过自责,会一遍遍责问自省,为什么不能再快一步、为什么不能再抢先一秒。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相对无言。
黎冬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如鲠在喉地说不出一句安慰。
”黎冬,”额头抵在她颈间的男人率先打破沉默,一动不动地低低呼唤她名字,沙哑声线闷闷的,
“给我靠一会吧,就十分钟。”
黎冬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抬手环抱住祁夏璟劲瘦的腰,一下又一下轻拍他后背。
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也从未见过祁夏璟无力、甚至是挫败的模样——男人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也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
不仅是她,好像所有人都是如此默认,所以才会有连轴转的死亡手术排期,才会在每次遇到最棘手的难题时,第一反应都是向他求助。
而在亲眼见到他束手无策的刚才,黎冬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住,忽地有些喘不过气。
“我以为,你起码会象征性安慰我两句。”
鸦雀无声中,祁夏璟勾唇沉沉笑了,笑声却听不住几分真心实意:“或者拍拍就算是安慰了——”
“祁夏璟,没关系的。”
黎冬垂眸,目光所及是祁夏璟染上血色的深棕色风衣,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去,深吸口气:“疲惫是可以的,难过也是可以的。”??
她用力压下因为心疼而颤抖的尾音,拥抱男人的手上动作不禁用了些力气:
“.......至少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永远坚强。”
话音响起的同时,黎冬清晰感受到祁夏璟微弯的背脊猛然绷紧,总是率先打破沉默的男人罕见地陷入长久的沉默。
直到黎冬以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时,祁夏璟垂落的双手毫无征兆地抬起将她抱住,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祁夏璟抬起前额侧过头,露出半张精致深邃的侧脸,削薄的唇堪堪停在黎冬颈侧寸许之外。
“如果难过的话,“再开口时,男人滚热的呼吸尽数落在黎冬颈间,仿佛耳鬓厮磨的亲昵姿态,
”你会哄哄我吗。”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