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间,不经意地,她发现宫婢们指着宋濯所在的方向,步履不禁放缓,听见她们低声交谈的内容,面色淡然,唇却微微抿起。
她说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只是知晓了宋濯近日躲避她的缘由,有些微恼。
她与他清清白白,他若是议亲,议便是了,何必躲着她?
旋即她又将自己心中的念头推翻。
——他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二人之间着实不算清白。
姚蓁眼睫扑簌扑簌的颤,唇抿的愈发紧,想到二人以往种种,心有些乱。
身后蓦地响起几道惊呼,她未曾留心,依旧端步前行,未曾想足尖一痛,脚底一歪,身形不稳,旋即被一个青色官服的清俊高挑的身影扶住胳膊。
那文官温声提醒:“殿下,当心脚下。”
姚蓁稳住身形,抬眼瞧他,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回忆一阵,忆起他是今科状元,名唤做谭歇,登科后,被姚蔑封为五品大学士。
见她稳住身形,谭歇立即松开手,转而示意她看地面,青石砖有些松动。
他解释道:“方才臣经过此处,见砖缝松弛,请人前去请工匠。有空有人不留失足,便守在此处。”
他文质彬彬,温润如玉,兼之才学渊博,姚蓁很是欣赏,因而驻足,同他一起等前来修缮的工匠,等待的间隙,同他交谈一二。
谭歇始终恭敬地垂着眼眸,未曾失礼抬眼窥视她。
同这样的人谈话,姚蓁顿时觉得心中舒畅不少。
她看过他的论赋,用词精绝,对此多加夸奖,又转而夸赞他的品行。
谭歇待她说完,弯唇轻轻一笑,躬身作揖,使人如沐春风:“多谢公主。”
他不经意地微微抬眼,恰好同姚蓁向下看的视线对上,两人皆是微微一顿。
谭歇率先将视线挪移开:“乃是臣之本责。”
恰好工匠此时赶来,拿出工具修缮,姚蓁便不再同他多话,两人分道而行。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蓦地传来一阵稍微急促的脚步声,压着声音唤:“公主,公主!”
姚蓁回眸看去,谭歇阔步走来,红墙被他清润的身形抛到身后。
他面色微红,手中捏着一张帕子,递到她身旁的婢女手中,转而交给她。
“这似乎是公主掉落的东西。”
姚蓁看一眼,的确是她的帕子,许是方才不甚掉落了。
她让婢子收好,转而对他言谢,轻轻一笑:“多谢谭公子。”
她笑时,不失公主的端庄,但眉宇间端着的倨傲与冷清散去不少,清湛的眼眸微弯,摄人心魄的美。
谭歇匆匆错开视线,脸越发的红。
姚蓁没多在意,领着身后的一众婢子离开。
心中却在思索。谭歇出身寒门,肩负一身才学,如若想制衡朝中势力,提拔谭歇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般想着,她心中有了主意,宋濯议亲带给她的那点不适早便抛之脑后。
回到嫏嬛殿后,她批阅一阵奏折,渐有些疲乏,忽听宫婢来报,说首辅求见。
姚蓁笔尖一顿,霎时便不困了,略一思忖:“请进来。”
殿外低语一阵,少顷,宋濯抱着一沓画卷缓步走入。
姚蓁目光落在他手中画卷之中,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濯步伐倾轧过来,停在她半步开外,隽长身影立即遮住她面前大半的光线。
他将画卷横陈在她的桌案上,没有看画卷,清沉眸光落在她细白的手指上,嗓音淡然:
“宋韫要求我同世家联姻,劳烦公主帮濯挑选一位夫人。”
第3章 寤寐
宋濯距她尚有一些距离, 但因为指尖抚着画卷,他略微倾身,有一缕墨发垂落, 搭在姚蓁肩侧,清冽的冷香缭绕过来。
姚蓁斜眸睨一眼他的那缕发, 微微向一旁侧身,让出一些空隙来,而后目光落在他展平在桌案的画卷之上, 品咂一阵他让她帮他挑选时,淡然到几近有些事不关己的话语,心中有些不适,忽而腾起一阵微愠来, 觉得此人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他选夫人,与她何干, 他来寻她作甚?
因他前几日的刻意疏离,她心中原本便有些气, 如今愈发难以言状心中所想, 平息着混乱的思绪,沉默一阵, 起身绕到座椅另一侧, 要往内殿去。
她一动,宋濯便直起身看向她, 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疑惑,好似不懂她的举动一般:“公主不愿吗?”
姚蓁不理他,步履不停, 用行动来回应他, 她的确是不愿的。
她这般有些倨傲的模样, 宋濯看在眼中,依旧色不变,冷白有力的指尖搭在椅背上,轻轻挪移一下,将椅脚推得同地砖摩擦,发出一道轻响。
他慵慵垂着长睫,发顶洒落一圈粲然金光,像是漫不经意地开口:“不过是请公主帮忙相看……竟不愿吗?”
原本已绕过八扇折屏的姚蓁,闻言蓦地顿足。
她没有回头,双手端在小腹前,微微仰首,平视着前方,声音清清泠泠:“首辅。你我二人是何种关系,为何让我来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