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过了三日。
这日午后,姚蓁正在帐中看着策论,忽然听见帐帘被人大力撩开,旋即姚蔑的嗓音大咧咧的传来:“皇姐,皇姐!”
姚蓁放下手中事,温声道:“何事?”
浣竹将姚蔑引入内帐,太子殿下挥手将她斥退,左右看了看,轻声贴近姚蓁耳畔,秘秘道:“我有两桩事说于你听。”
姚蓁眨眨眼:“说来听听。”
姚蔑在她对面,寻了张矮凳坐下,轻声道:“前些日子,差点伤到你的那个人死掉了!听说死相可惨了,上山寻了许久才寻到他的尸体,浑身都是口子,好似是被狼吃了。”
说到狼,他身躯抖了抖,像是怕极了。顿了顿,却狠啐一口:“敢伤我皇姐,他被吃了也是活该!”
姚蓁闻言,悚然一惊,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他所描绘的死状。旋即又听他提及伤人一事,忽然想起,她并未被伤到,宋濯替她挡下一掌。
近日有些忙,她竟忘了问他一句伤势如何。
她惦念着宋濯,又听姚蔑絮絮叨叨继续道:“这第二桩事,便是朔方来信,灾情弥漫,宋濯哥哥他们似乎要先行。皇姐,你是想同他一齐去,还是留在此地?”
不待姚蓁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嗯……我们还是跟着宋濯哥哥他们走罢,虽说从前……多有龃龉,但如今与其干耗在此地,不如动身,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再则,路途艰险,宋濯哥哥还能照拂我们一二,若是离了他,真真是不知该如何行事了。”
姚蓁明白他口中所说“龃龉”是指何事。
她抿抿唇,思绪微乱,鼻息已乱了几分,又被她强行扯回。
她卷着书,用书脊一角点了点姚蔑的额心:“你这小儿,快些长大罢,这些尚且用不得你操心。”
姚蔑吐了吐舌头,憨憨的笑。
却见姚蓁微蹙眉心,轻声问道:“那个被狼所杀的人,现今如何了?”
姚蔑满不在乎道:“军中常常死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死法稀了些,才被拿来津津乐道,许是草席裹尸,就地埋了罢。”
姚蓁闻言,脊背一寒,心道,跟随宋濯同行,不失为一个妙法。
她思忖一阵,觉得此人死的有些古怪,然而来回想了一阵,丝毫寻不到半丝头绪,反而将自己琢磨地脊背发凉,连忙止住思绪。
提及宋濯——她又想到他手上的伤来,那一掌分量并不轻,当时情急之下她并未多过问,不知现今如何了。
斟酌一阵,她决定晚些派人送些伤药过去。
——这几日虽常常与宋濯会面,但她竭力避免与他独处,唯恐两人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倒也还算平和。
如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姚蓁觉得,她可以大方地既往不咎,忘却他们二人从前所作出的荒唐事来的。
一旁的姚蔑兀自坐了一阵,忽然一声惊呼,道:“对了皇姐,我忽然忆起,方才他们议事时说,信王世子哥哥要前来与我们同行呢,好像是要协助宋濯哥哥。你想好随哪队一同行了吗?想好了,我去知会那些官员一声。”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好像,秦颂哥哥是要驻守在这边的。”
一听到信王世子,姚蓁立即道:“我留在这边。”
姚蔑不情愿地撇撇嘴,磨蹭一阵,丢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吧”,便离去了。
姚蓁揉了揉眉心,继续看案前堆积的策论。
专注之时,更漏流逝地飞快,待姚蓁再抬起眼时,天色已经沉下去了。
她揉了揉酸胀的脖颈,缓步走出内帐,用了一些侍从们送上来的饭食。
——这几日,公主的饭食无人敢忘却了。
她环顾四周,没见到浣竹,不知她去往了何处。
她没大在意,总之这几日肃清军纪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
眼眸有些痛,姚蓁便走出帐子,站在高一些的坡处,眺望远方。
青山远黛,层叠剪影,犹如一幅精心泼墨描绘的水墨山水画,清风盈盈鼓袖,人亦清爽不少。
姚蓁伫立一阵,晚间山风很大,将她的珠钗吹得摇晃。
她冷不丁听见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几声不太明晰的呜咽。立即想到白日里姚蔑所说,疑心会有野狼夜袭,背脊瞬间绷直,不敢再耽误,动身折返回自己的帐子。
她走到帐子前,浣竹仍未回来,帐中未点灯。
姚蓁掀开帐帘走入,才要点灯,鼻尖忽然嗅到一阵淡淡的冷香。
她动作猛地一凝。
——帐中,还有其他人。
第27章 秉烛
帐中一片幽黑, 姚蓁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有人正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她听见那人的鼻息, 平缓而清浅,似是在耐心等待着她回来。
骤然发现还有其他人在, 姚蓁被吓了一大跳,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原本已经触碰到烛台的手, 偏移了一下,扣在桌案边沿。
她辨认着鼻息声传来的方向,沉声道:“何人胆敢擅闯?”
那人不应。
眼眸渐渐适应了黑暗,姚蓁扫视身前, 隐约看见一个朦胧的挺隽轮廓。
她的鼻间,仍萦绕着那股似有若无的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