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明灭,斑驳地打在薄彧的脸上,他的侧脸轮廓立体,四高三低都即为标准,挑不出一点瑕疵。一般隐在黑暗,一般现于光明。
在喧闹的机场大厅之中,白衡听到他开口:“必须一次性成功,这样,我们才好早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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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顾栖池还没下戏,今天拍的是《幸天青》剧组的重头戏,也就是施天霖被沈卿烨陷害,以谋逆之罪流放西僵的戏。
苍凉寂静的高墙之下,顾栖池就坐在八人抬的轿撵上,右臂闲闲搁置在椅子的把手之上,食指与中指曲起,支着下颌。
镜头对准他,位置却有些偏,林双意调整好光线之后,从镜头后边钻出来,手里拿着喇叭,开始指挥现场的站位。
宋知安的助理有些忿忿,藏在角落里,一脸愤恨地朝着宋知安抱怨:“宋哥,明明你才是男主,林双意怎么都把心思放在那个男二身上!”
眼见着林双意亲自上手去调整顾栖池的坐姿,助理气得胸膛都开始起伏:“加戏都加成什么样了,他一个男三,都要硬生生加成男一号了,怪不得都说他背后有金主呢……”
宋知安调整戏服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的笑意也凝滞,眸色幽暗,哑着嗓子问向他的助理:“你说什么?”
“顾栖池有金主?”
他这话近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四下无人,群演都在城墙中心,宋知安的表情有些骇人,无端让助理打了个哆嗦。
助理哆哆嗦嗦说了个“是的。”,那边林双意已经调整好了顾栖池一行人你的位置,镜头扫了过去,林双意很是满意,这才朝着宋知安喊道:“男主上!”
宋知安敛了表情,又恢复那副清风霁月的形象,走了上去。
他的站位林双意一早便强调调整过,没什么好再讲的,林双意从镜头后看了眼位置,又翻了几下剧本,这才满意点头,朝着对面大喊:“道具组!降雨!”
这场雨下得并不大,天色阑珊,雾色霭霭,城墙之下,视野镜头,摄影机之内缓缓出现了一行人影。
沈卿烨坐在轿撵之上,以手支头,好像在假寐,头顶固定的油纸伞上溅起噼里啪啦的水花,淅淅沥沥的,无端扰人清梦。
油纸伞缓缓抬起,道具组在一旁举起打光板,将顾栖池整个人照得雪亮。
明亮刺眼的灯光之下,顾栖池肤白胜雪,大红的蟒袍被雨水浸湿,呈现出一种糜烂的暗红,头发没有束冠,而是用发带虚虚挽起,柔顺地垂了下来。
轿撵缓慢行走,抬轿的太监们披着油纸做的雨衣,黑色的靴子在水坑之上踩出水花,静谧无声之中,迎面碰上了押解着施天霖的队伍。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子一朝沦为阶下囚,狼狈不堪。宋知安只穿了件单薄的囚衣,手脚之上铐着沉重的锁链,生锈的镣铐重若千斤,好似能压断施天霖的骨骼一般,在这无休止的雨天之中,锁链砸在水里,拖得很慢,拉出窸窣的声响。
两个队伍恰好停在城墙之下,即将擦肩而过,一直沉睡着的沈卿烨猛地睁开了眼睛,声音慵懒,拖得很长,有些不自觉地撩人:
“停下。”
扛着轿撵的太监们停下了脚步,沈卿烨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施天霖,眼睥睨,眼底是清晰可见的厌恶。
宋知安恍惚了一下,一瞬间出了戏,顾栖池眼底的厌恶太过真实,那不是沈卿烨对施天霖的恨,而是他对自己的、丝毫不加遮掩的情绪。
顾栖池的声音很快砸在他的耳边,他台词极好,咬字清晰,为了配合人物,声音特地捏起来,是太监的那种尖细。
“二皇子殿下……”
他笑了一声,茫茫雾雨之中,他懒洋洋掀起眼睑,上挑的眼尾抹了一层深红色的眼影,额心也是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有些妖异。
宋知安逆着光,雨砸在他的耳边,噼里啪啦的响,他眯起眼,在影影绰绰的模糊光晕之下,压根看不清顾栖池的脸。
“您瞧,是咱家糊涂了,现如今应该称您为天霖公子了。这陛下的旨意,是要废你为庶民,再称呼您为二皇子殿下,咱家就是抗旨不遵了。”
宋知安喉结滚了一下,指尖嵌入掌心,强忍着镇定下来,接上顾栖池的戏:“沈卿烨,你这个贼子!沈家满门忠烈,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叛贼!”
“夜深人静之时,你就不怕你死去的父亲入梦叱责吗?”
他喊得撕心裂肺,城墙之下人人噤若寒蝉,谁人不知晓施天霖与沈卿烨之间的那些陈年旧怨,现如今沈卿烨执掌大权,惑乱君心,施天霖这样不知死活的挑衅,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没人知道沈卿烨在想些什么,他腰间的绯刀在斑驳的光影之间闪出冷冽的光,刀鞘之上好像还有未曾清理干净的血迹,瞧着格外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极低。沈卿烨如今独揽大权,又被皇帝赋予了先斩后奏的权利,若当真惹恼了他,在这宫禁之内公然杀人也是可行的。
毕竟沈卿烨正得宠,当真杀了施天霖,轻描淡写来一句诛杀叛贼,也无伤大雅。
现如今的太子,可是六皇子。
所有人都等着沈卿烨的反应,之间人人敬畏的九千岁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抬手示意:“落轿。”
雾色青岚,他缓缓下脚,蟒袍被雨彻底洇湿,一片暗红。
雨势变大,沈卿烨却毫不在意,他极为缓慢地俯身靠近施天霖,桃花眼的笑意璀璨明亮,却有刻骨的恨意:
“施天霖,你也知道我沈家满门忠烈,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恬不知耻地做出那些伪证,诬陷我父亲投敌。我沈家上下肆佰壹拾伍口人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又何其无辜,我又何尝不是?”
“我能走到今天,全都拜你所赐啊,我的好殿下。”
“你放心,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流放西疆的路上,一定会有人好好招待你的。”
他靠得几近,呼出的语气震在宋知安的耳廓,酥麻的痒意一路从耳廓震到心间,宋知安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顾栖池的脸上露出狠厉的表情,大雨滂沱,他的乌发被浇透,黏连在脸上。苍白的五指收紧,掐着宋知安的脖子往上抬。
摄影机对准了顾栖池的手,青色的血络在冷白的手背之上浮起,一路延伸至袖口,消弭不见。
林双意死死盯着镜头里两人的反应,半天都没有说话。
轻微的窒息感浮现,电流从尾椎骨一路上窜到大脑皮层,有种很轻的眩晕感,宋知安就这么直直撞入顾栖池眼底,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说话。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