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玄烨未曾远行留在紫禁城,也没法不让皇后去慈宁宫熬着,无非是一起在病榻前和她一起熬着以行孝举罢了。
“你不必担心太皇太后那边,朕已叫人通传, 说皇后怀有身孕,又体弱眩晕, 需要休息;太皇太后已经叫人回话了, 说无妨, 皇后以自身为重,开枝散叶最要紧,不必过去慈宁宫了。”玄烨说道。
“身、身孕?皇上该不会是哄臣妾的吧。”佟皇后方才还苍白的脸此刻又明亮了起来。
“真的吗?”淑岚也高兴起来。
她知道佟皇后一直喜欢孩子,却一直没怀上自己的孩子,这下算是得偿所愿了。
“自然是真的,方才张怀已为你诊脉,若你怀胎不到两月,想来是朕亲征前不久怀上的。”玄烨说着,“皇后自己竟不知吗?”
“虽然臣妾有宫中太医日常为臣妾诊平安脉,但想来是臣妾怀胎时间尚短,臣妾又一向月信不准……所以臣妾和太医都未察觉吧……”佟皇后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腹上,颇有些心有余悸。
她自知自己的体质,怀上一胎极为不易,若是早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她定然在太皇太后那边能推脱便推脱一二,不那么拼命地熬着。
“幸而胎儿无事,不然朕定要斩了那庸医。”玄烨冷哼一声,“连妇人有无怀孕都摸不出来,太医院养这样的蠹虫有何用?”
“皇上息怒……这是人难免有错,若是犯错就斩了,便没人干活儿了。”佟皇后虽然自己还没缓过来,倒是替那太医求情起来。
“看在皇后平安的份儿上,死罪可免;但是办错了事总得受罚。”玄烨说罢,便叫来梁九功,叫他将那把错了脉的太医先关进慎刑司,之后再做处置。
梁九功应了下来,又开口道:“那慈宁宫的人……如何处置?”
“慈宁宫……的人?”佟皇后一脸不解。
“回皇后娘娘,方才德妃娘娘说您忽然昏迷是中毒所至,因此皇上便暂且将慈宁宫中服侍的人先关在宫内,不许出去,待查明了中毒一事后,再将他们放出来。”梁九功答道。
淑岚这才连忙解释:“这中毒并非有人下了毒物,而是嫔妾观瞧皇后颜色,觉得是炭火未充分燃烧,通风不畅产生毒气导致的中毒,想来并非人为。”
淑岚此话一出,明显瞧见玄烨和佟皇后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要查慈宁宫的人,恐怕人数众多,也不好查;若要拘禁慈宁宫满宫的宫人,恐怕太皇太后也会心生不悦。
“是臣妾不小心了……”佟皇后小声道。
“这怎么能怪你。”玄烨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头对梁九功道:“你去慈宁宫通报皇后无事,再叫人将那煎药的地方挪一挪,寻个通风的地方,免得再有宫人煎药也中毒了。”
梁九功应了,便与为太皇太后诊脉的张怀一同前往慈宁宫。
玄烨回了养心殿处理这些日子未来得及处理的堆积如山的奏折,而淑岚则留在承乾宫陪伴佟皇后,一个劲儿地叮嘱要注意什么,要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而佟皇后则是含着笑听着,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还未显型的小腹,说道:“从前总是我照拂别的嫔妃,讲这些话同她们讲的,今日倒听你讲给我听,还真是新鲜……”
淑岚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而这紧张的源头,便是来自于她模模糊糊记得,历史上佟皇后是没有孩子的。
确切地说,是入宫多年后诞下一个公主,最后早早地便夭折了。
若是方才佟皇后未曾得到好好抢救,必然累及腹中胎儿,但愿这次抢救及时,能让她和她腹中的孩儿避了这一灾……
而大公主和七阿哥听说要添一位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也高高兴兴地凑了过来,小大人儿似的嘘寒问暖,还装模作样地附耳过去,想听听这位弟弟妹妹在肚子是不是在踢额娘的肚子。
“要是他踢皇额娘,我就,我就……以后不分给他糖吃!”七阿哥想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有力的威胁。
“连脚怕是都没长出来呢!哪儿那么快就踢人了!”佟皇后笑道。
正说笑间,有宫女通报,张怀在外面求见德妃娘娘,说要与德妃娘娘探讨太皇太后的用药之事。
“那你快去吧,太皇太后的事情要紧。”佟皇后连忙道。
淑岚便出了寝殿,瞧见张怀在外面候着,一脸紧张,便也觉得怪:“怎么不去里面回话?”
“其实……微臣来找娘娘,并非为了太皇太后的药,那不过是个说辞。”张怀终于吐了实情,方才对承乾宫的宫女撒谎,他还紧张地舌头打结,幸好那宫女未曾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那是为什么……莫非是与皇后有关?”淑岚猜测道。
张怀重重地点了点头,“微臣随梁公公去慈宁宫时,也去瞧了一眼那耳房,一进屋便闻见一股淡淡的硫味儿,即使是开门开窗地散了味道,微臣还是闻见了,便觉得怪。”
淑岚皱了皱眉,硫磺味有刺鼻的气味,辨识度高,想来张怀不会弄错,只是不知他为何提及这个。
“娘娘在宫中用的物件是极好的,自然不熟悉这种味道。而微臣少年时去贫寒人家看诊时,却总是能闻见,最是熟悉,那便是百姓们唤作‘青炭’的一种炭。”张怀解释道。“乃是粗制而成,未曾精炼,故而价格极其低廉。这慈宁宫一草一木皆是无比高贵,就算是下人房也不会用这样的炭了,怎么倒是给太皇太后煎药的耳房倒用着这种炭?”
淑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怪异,各宫用度都是经内务府再三核对的,怎么会有将最差的青炭送到慈宁宫的可能?
而且听张怀的说法,这青炭便是未精制的劣质炭,燃烧不完全时,便会释放出一氧化碳,无声无息地令人中毒。
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淑岚细细想来,便觉得可疑之处越来越多:之前煎药的宫女从未出过事,自从佟皇后去亲自煎药几日后,便出了事;佟皇后昏迷之后,那些宫女先簇拥着将她放回耳房的榻上歇息,到底是好意,还是想让她多在有毒气的屋子里呆一会?还有那姗姗来迟的太医,还有劝阻自己不要施救的宫女……
一旦起了疑心,淑岚便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
甚至于那太医……
“张怀,我问你,如皇后娘娘这样小月份的胎相,好不好摸出来?”淑岚问道。
“这怀孕女子的滑脉并不难诊断,异于寸部脉便为喜脉,且一月左右便可查出……能入选太医院,且过了修习期给皇后娘娘看病之人,恐怕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脉象都弄不清……”张怀低声说道。
淑岚转头瞧了瞧寝殿中对此一无所觉的佟皇后,她还正与大公主和七阿哥开心地说笑着,对这种不知来自何处的恶意浑然不觉。
“既然皇上将他抓了起来,也算省事。即刻跟皇上禀明此事,再去慎刑司严查此人,到底是何居心?”淑岚颇为紧张地咬着下唇,心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与皇后说起此事。
若是直说,恐怕此时她胎未坐稳,忧思惊惧恐怕有伤胎儿。思来想去,淑岚还是决定先隐瞒此事。
“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禀明皇帝,想来皇上会派审问得力之人去问个明白的。”张怀应下,便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