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皇阿玛是替你考验他呢, 自然是条件越艰苦, 越让他早回来些。”淑岚低声耳语。
“真的吗?”大公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光亮。
淑岚点了点头,“就算不是为你,你皇阿玛也不是不爱才之人,想来消了气便叫他回来了。”
这句话是她扯谎,她读历史时,见康熙虽然不拘一格提拔人才是真,但狡兔死走狗烹,待该解决的解决了便将人才驱逐、流放也是真。
终归是帝王心术,芳兰生门,不得不除。
但眼下嘛,说这些只会徒增她的烦恼,不如先给她一些希望。
果然听了淑岚这话,大公主的脸上才恢复平日的活力,虽还有一丝惆怅,但终究舍得将目光收回来了。
而玄烨则没有立即驰马回程的意思,而是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位侍卫。
淑岚即使是在一旁呆着,也能感同身受到这种被盯着的如芒刺背感。
“今晚的事,你们看到了什么就当没看到,若是说出去……”
玄烨的句尾带着危险的停顿。
而他面前的二十余个侍卫,自然是他平时贴身侍奉,亲之又亲的亲信,自然不会有笨头笨脑的呆子,个个都是人精,听了这话,立刻训练有素地回话道:“回皇上,奴才什么也没看见!”
玄烨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随朕回营。”
这一晚的风波自然随着玄烨和大公主的回应而无声无息地化解了,对外只说一时兴起,星夜射猎,为追猎物跑得远了些。
而梁九功瞧着玄烨的脸色,手里捏着的人员名册单子颤颤巍巍地不知是交还是不交。
“什么东西,拿来朕看。”玄烨见他这样,心里便生了几分不耐烦,对着梁九功伸出手去。
“是,回皇上,这是皇上之前说的,为了让大公主有个伴,并让大公主学学礼仪规矩的事,此时下面的人已经列出了合适的闺阁姑娘名册,交给奴才让皇上过目……”梁九功只好硬着头皮将名册递给了玄烨,心里暗骂这下头的人办事办的忒不是时候。
梁九功自然是知道深情底理的,知道皇上正为大公主的事闹别扭,这事还作不作数便是个问题。
他偷眼瞧着玄烨面上无风无波地扫视着那长长的名册,试探地问:“皇、皇上,这姑娘还要招吗?”
“招,怎么不招?朕自然要找顶好的姑娘入宫陪大公主。”玄烨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信手拿起毛笔,便要在名册上勾选名字。
梁九功顿时松了口气,招就好,看来皇上生大公主的气了,但又没完全生气。便又问道:“皇上您日理万机,恐怕不了解这些闺阁女儿们的性子,要不奴才去请皇后过来,与您一同斟酌?”
“皇后这会儿正休息,烦劳皇后做什么?”玄烨用笔杆敲了敲那名册,“这上头自是写了家世的,而阿玛与女儿的秉性自然是一路的,朕不了解他们女儿的性子,难道还不了解他们阿玛的性子吗?”
梁九功连忙垂首道:“是是是,皇上果然圣明,奴才给您沏茶,您慢慢看。”
玄烨一行行看下来,嗯,兵部尚书李之芳之嫡次女李二妞,年十三,年纪倒是合适,但听说这兵部尚书家中尚武,素有天不亮就带着家中几个儿子洗冷水澡再扎马步练武的习性,说不定家中女儿也耳濡目染,有了舞刀弄剑的习气……不行不行。
一想到那个被从马厩里寻来的小太监,显然是被大公主从后头十分利落地一手刀击昏的,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扑通倒地了,玄烨便觉得不能让大公主再继续习武了。
嗯,再往下看,这大学士王熙之女王小花,年十五,想来也不错,文人世家之女,想来温文儒雅,能与大公主赏花品茶,弄弄针线,想来是极好的……
玄烨正打算落笔,便想起这王熙颇有文人风骨,才将他提拔上来,他便今日参奏这个,明日参奏那个,油盐不进,实在是犟种,说不定家风也是如此,生了个犟种女儿……这可不行,本来大公主就更执拗了,再请这么一位来,岂不是犟上加犟?
一想到此处,玄烨便立刻将这名字也勾掉了。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玄烨一时间只觉得哪个看起来都有带坏大公主的潜在危险。
终于在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一页名册的名字勾掉了,只好耐下心思退而求其次。
玄烨跳过那些让他印象深刻的朝臣大员的名字,转而去瞧那些京中小官家的女儿们,这下终于算是勾了十余个名字像是温柔闺秀的名字,叫梁九功递下去,让这些官员家准备着,待到圣驾回銮时,便叫这些女儿们进宫陪伴大公主。
而当玄烨为大公主的教育事业费心选人之时,有另一件事情引起了秋狝随圣驾而行的八旗子弟的注意,那便是般迪之事。
前几日在秋狝的几场比试中大展风采,又得皇上亲自召见密谈,从一个上书房伴读一路登天成了伴驾的二等侍卫,不光是科尔沁部同一批的伙伴们表面祝贺,背地里嫉妒;连出身开国四大世家的八旗子弟都生了许些危机感。
这是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皇上新宠,竟然一夜之间在营地消失了,任凭是谁都不可能不生出好心来。
自然有打听消息门路的世家子弟们,向那几个平时嘴巴松些的御前侍卫打听。
但纵使是纳兰容若这样广结朋友的,面对好的来人询问,都只能三缄其口。
开玩笑,那可是事关皇上最疼爱的大公主,若是随便说出去了,那可是脑袋搬家的事。
但为了应对那些好的询问,他也只能掐头去尾,将大公主的部分摘个干净说出来,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是般迪在御前说了得罪皇上的话,被一句话发落去了西北军营做小兵。
虽然说得隐晦,但这样掐头去尾的话,更给了人无限的想象空间,一时间营地四处都在讨论这位倒了霉的新宠,个个感慨幸好不是自己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如此看来,还不如庸庸碌碌的,至少还能留在京中,总比去那苦寒的西北军营混日子好!
胤禔在营中走着,耳朵里便灌满了这样的风凉话,不由得眉头也皱了起来。
虽然他平日在演武场中总是样样武艺都被般迪压上一头,总觉得憋着一股劲儿,但作为老对手,他总对此人生了些惺惺相惜的心情,如今见自己的欣赏的对手沦落到别人嘴里随意嘲讽,总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若是真的不服人家一步登天当上近身侍卫,那便堂堂正正上演武场比几场;或是在上书房做出些压过他的锦绣文章,若是能将他比下去,自然也能得皇阿玛的青眼,何必在此抱团说些酸话呢?
更何况,在人家得势之时一拥而上地奉承,如今般迪失了皇阿玛的宠爱,这些人又在人家失落之时忙着踩上一脚,让胤禔更是觉得不舒服:若是我胤禔未来不得皇阿玛的欢心,这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伙伴,还会有几个在我身边的?
胤禔正心乱如麻地想着,冷不防地撞上了一个人。
“大阿哥,恭喜啊。”
胤禔皱着眉头一抬头,便瞧见阿灵阿和几个围着他的狗腿子,正面带笑意地瞧向自己。
胤禔一瞧见那不阴不阳的笑意就觉得不舒服,“喜从何来?”
“自然是恭贺大阿哥少了个劲敌,往后在演武场,想来就是您一枝独秀了,以后多得是露脸的机会,我等自然要恭喜啊。”阿灵阿见惯了大阿哥的冷脸,也不恼,只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