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胤禔他呀,昨日一回去就开始按皇上的吩咐抄书,一刻都不肯放松,嫔妾劝他休息休息,吃了晚膳再写,他硬是说自己不累,这孩子,可真是……”
胤禔听着额娘眼也不眨地说瞎话,差点乐出声来。但一抬头,见额娘在皇阿玛身后狠狠地瞪着自己,仿佛在说“你小子要是再敢拆老娘的台,老娘就要打得你屁股开花”,赶紧把头埋得更深,以掩盖快要绷不住的笑容。
玄烨却完全会错了意思,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胤禔低着头,撇着嘴似乎是要哭的样子,便更加心软了。
若是只给大公主请谙达教马术,而对大阿哥的请求置之不理,反而会有一碗水端不平的嫌疑。若是手足之间因此生了嫌隙,反而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想及此处,他便软下口气,拍拍胤禔的肩膀道:“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天气不错,朕带你去马房看看,再替你去选一匹你中意的马,可不许再惦记你皇姐的马了。”
虽然昨日胤禔还对那白马念念不忘,但隔了一宿,小孩子喜新厌旧,早就丢在脑后了。听到自己又要有马了,他顿时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答应。
“但是,朕虽然将这马赏了你,可不是给你现在骑着玩的。待到你把书本读通些,才能跟着谙达学骑射,明白吗?”玄烨又说道。
“好的皇阿玛,胤禔知道了!”胤禔答应得倒十分爽快。
知子莫若母,惠嫔倒是心里明镜似的,胤禔估计此时满脑子都是想着骑大马,皇上开出的条件,想必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既然皇帝答应了,往后的事情便好办了,便满脸堆着笑意,拉着胤禔给皇上谢恩。
淑岚前一日陪着大公主折腾了一天,充满新鲜感地四处逛。毕竟是在宫中极少运动,体能也下降得厉害,到了第二日就像被抽干了精似的,蒙着被子睡觉。
朦胧中虽然听大公主来过两次试图把自己从睡梦中拖出来,说让她去看自己跑马,淑岚只觉得倦怠得不得了,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挥挥手表示自己实在起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外头嘈杂的人声吵醒,猛地从床铺上坐起来。
“外头怎么了?”淑岚问一脸色慌忙的青雀。
“不好了,小主快收拾收拾起来吧,奴婢听说皇上带着大阿哥去围场,出事了。”青雀一边急急地说着,一边拿衣服替淑岚更衣。
“怎么好端端的会出事呢?”淑岚只觉喉头一紧,心脏咚咚地跳。“你有没有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是见围场那边乱起来,才知道出事了,奴婢抓了一个侍卫打听,听说是皇上受了伤……再多的,奴婢也不知道了。”青雀手脚麻利,说话间已经帮淑岚打理好了衣服。“小主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待淑岚进了皇上的大帐时,见嫔妃们跪了一地。而龙床之前支起了三合屏风,有三两位太医正进进出出。
大帐中的气氛压抑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她正想着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跟着跪下,见佟皇后对她招手,淑岚便蹭了过去,跪在佟皇后身边。
“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淑岚小声问道。
“听侍卫们说,方才皇上带着大阿哥去围场,不知怎的,一头野猪发了性子,竟冲破了笼栅跑了出来。几个阿敦侍卫射箭几发不中要害,反而激得那畜生凶性大发,身上扎了数箭依然速度不减……”佟皇后压低了声音在淑岚耳边说着。
淑岚惊得张大了嘴:“听说野猪发起性来,连老虎也要退上三分……”
佟皇后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皇上见那野猪冲来,情急之下,一手护着大阿哥,一手抽刀驾住那不怕死的畜生,这才得了空档,让几个侍卫斩了那畜生……”
说到此处,淑岚见张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在铜盆里洗了手上的血污又擦了手,才到佟皇后面前道:“请皇后放心,皇上并无大碍,并未伤筋动骨,也未曾触及经脉,皇上以佩刀向抵,那畜生的牙齿划伤了皇上的小臂,但皇上吉人天相,伤口并不是很大,血也已经止住了,想来养上些日子便可痊愈。”
佟皇后和淑岚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而后面一直低着头没出声的惠嫔也忙问道:“那胤禔呢?胤禔怎么样了?”
“回惠嫔娘娘,大阿哥幸得皇上护佑,并未受伤,只是此时受了些惊吓,微臣开上几副安汤药,只要睡前让大阿哥服药便可无事了。”张怀回道。
“真是上天庇佑……”惠嫔也松了口气,又念起佛来,但只放松了片刻,心又悬了起来:胤禔虽然无事,但此事伤及龙体,若是皇上因此迁怒于胤禔和自己,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这儿,她又焦虑了起来,恨不得透过那屏风看看皇上的脸色如何。
“既然皇上无事,那各位便各自回帐休息吧,此处人太多,会扰了皇上清净。”佟皇后说道。
众嫔妃便纷纷跪安回去了,淑岚也不例外。
想来皇上也是征战沙场过来的,未动筋骨,想必不算什么大事。
但事情进展却并没有如她所想那么简单。
夜色已深,淑岚带着大公主在自己帐中,看着盼夏安顿她睡下,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吃饭了没有?”
“好像……还没有,自从皇上伤了之后,来来往往的少不得忙碌,娘娘在病榻前看护,晚膳送进去也顾不上用。”盼夏答道,一脸的为难。
“人是铁饭是钢,皇上的伤自然要紧,娘娘也该顾念自己的身体。”淑岚皱了皱眉,她自然知道,成了皇后后,便会有许多不得已,除了平日要处理后宫繁杂事务之外,宫中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若是病了伤了,做皇后的就必须要衣不解带、不分昼夜地照料于病榻之前。
就连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也要拖着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的病体在太皇太后的病榻前昼夜不休地服侍,这才年纪轻轻撒手人寰,更别提身为皇后,身上所负的责任更是重大。
淑岚虽然不能替她背负这样的重负,但终究不忍心她辛苦至此,心思一转,对雪雁吩咐了几句,叫她去取食盒,再叫盼夏和章嬷嬷好好看护大公主睡觉,便掀开帘子出了帐,往皇上的帐中走去。
守在皇上帐中的除了侍卫,还有佟皇后的近身侍女倚冬。淑岚便说自己是来送参汤的。
倚冬见是淑岚,便通报了一声后,低声让淑岚进去。
淑岚拎着食盒,悄悄地进去,见幽微烛火中,玄烨似乎在屏风后的龙床上安睡,而佟皇后则坐在一旁,依靠在锦垫上,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掩不住疲惫色。
她见淑岚拎着食盒过来,低声道:“难为你想着,可惜皇上这会儿正睡着,不能喝参汤了。”
淑岚打开食盒,将面上的一碗参汤拿出来放在一边,又打开第二层来,竟是个砂锅。打开盖子,里头是一锅子热热的羊蝎子,汤色清白,香气扑鼻,一旁还有几个白吉馍馍。
“皇上睡了不要紧,我主要是来送这个的。”淑岚用汤勺舀了一碗羊汤,递给了佟皇后。“好歹吃一点,不然皇上才好起来,娘娘身子垮了可怎么办。”
佟皇后接过汤碗来,闻了闻那香味,似乎这才迟钝地感受到饥饿。她瞧着淑岚又帮她将把白吉馍馍掰成拇指肚大小的小块儿,掰了一碗递了过来。
“羊汤泡馍,又香又顶饱。我知道娘娘这会儿没工夫也没心思吃饭,好歹吃点这个垫垫肚子。”淑岚看着自己掰的馍大小不一,颇有些不好意思。
佟皇后点点头,埋头喝汤。被热乎乎的羊汤熏着,让她感觉有些眼圈发热。
馍馍吸饱了羊汤,变得极容易吞咽,佟皇后埋头吃着,没一会就汤碗就见了底,果然觉得浑身热乎了许多,不再觉得体虚乏力了。
两个人守夜总比一个人要好熬许多,淑岚来了,佟皇后也能松泛片刻精,稍微打个盹,不知不觉,便到了二更。
“娘娘,您瞧,皇上是不是有些不对?”最初是淑岚瞧出些端倪,连忙摇了摇换班打盹的痛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