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位置,恐怕紧俏,需要打点的银子断不会少。
淑岚想及此处,便问了出口。晴竹四下看看,凑在淑岚耳边说了个数字。
淑岚眼睛顿时睁大:“这么多!”
在御膳房时她俩朝夕相对,晴竹攒了多少钱也从不瞒着她。这个数字,几乎是把晴竹的全部积蓄都掏空了。
“内务府的公公说,若是在主子面前得脸了,日后多少银子都能攒下来,我便一咬牙,选了钮祜禄庶妃宫中的差事……”晴竹继续说着。
“然后呢?”淑岚追问,她见晴竹在花圃里忙活,身上的衣服也是普通宫女的衣服,心中疑惑。“莫不是那公公嘴上说着去主子面前服侍,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
她在宫中几年,也知道这些积年的老太监们奸猾,为了敛财可是说瞎话不眨眼的。
“不……”晴竹摇摇头,“一开始我确实被送到内庭伺候的,负责给庶妃端茶倒水的活计。只是庶妃说喜欢清净,便只让我们这些新来的宫女去外厅洒扫,只有兰舸和文筝这样的大宫女才能进她的内室。我们这些小宫女平日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得什么赏赐了……”
淑岚还是不解:“但若说是在外庭洒扫,你刚才在井边做什么呢?”
晴竹叹了口气:“钮祜禄庶妃宫中的规矩最是严苛,管事嬷嬷嫌弃我御膳房出身,做洒扫之事做得潦草,就……就只让我做些浆洗衣服,侍弄花圃的粗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淑岚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人人都知道嫔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是个肥差,但想要成为心腹,哪有那么简单。大宫女们严防死守着下面的粗使宫女往上爬,嬷嬷们也对初来乍到的宫女们颐指气使。若是像晴竹一样被赶了几次,做些最不起眼的粗活的宫女,恐怕以后连见自家主子的面的机会都少有,更别提沾主子的光,得些赏赐了。
“要不,我去跟佟格格说说,让她把你调去别处?”淑岚看着晴竹比御膳房时瘦了整整一圈,不由得心疼起来。
若是直接问钮祜禄庶妃要人,恐怕会有挑衅之嫌,但若托内务府管人的公公之手,把一个不起眼的粗使宫女替换去花房、东三所一类的地方,倒也不是难事。
“不行。”晴竹摇了摇头,“我若是走了,那给内务府公公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跟我一起被选进来的宫女都受不了离开了,等我再熬一熬,熬出头了日子就好过了。”
淑岚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若是来日钮祜禄庶妃真的成了皇后,在她宫中的粗使宫女说不定也有鸡犬升天的机会。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怪不得没看见你,原来乌雅贵人是在这儿叙旧呢。”
淑岚回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郭络罗庶妃。
晴竹连忙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后,急急地退去干活了。
淑岚也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礼:“见过郭络罗庶妃。”
“乌雅贵人不在殿里跟嫔妃们打声招呼,倒是在这儿跟钮祜禄庶妃的一个粗使丫头聊得起劲,不知是为何啊?”郭络罗庶妃一手被贴身宫女玉华扶着,一手轻抚云鬓,另一个贴身宫女金佩则在旁缓缓打着扇。而她的庶妹郭络罗贵人,则一脸乖顺地跟在她身后。
第33章 银菊汤
郭络罗庶妃还不等淑岚说什么, 一边款款往淑岚这儿走来,一边开口:“知道的人呢, 是知道乌雅贵人得蒙圣眷, 心气儿高;不知道的人,还当是我们欺负了你,让你不敢进屋了呢。”
她一说话, 淑岚就知道来者不善,却不想来得这么直接。今天本不是什么正式请安的日子,不过是送送贺礼罢了。但她硬要挑自己的错, 也是无法。
淑岚只好露出一个营业笑容,恭恭敬敬地答:“郭络罗庶妃误会了, 只是因为刚才见了一位从前的故交,便耽搁了片刻, 并没有别的意思。”
“故交?乌雅贵人倒是交际颇广啊。”郭络罗庶妃的语气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是的, 是从前嫔妾在御膳房当差的时候的故交。”淑岚知道她是故意想用自己御膳房出身的事情羞辱自己。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妨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事。
郭络罗庶妃见她还是一脸平静, 并没有如自己预期刺到她, 便又走近了两步,语气中带着笑意:“既然是故交,一个飞上枝头成了主子,一个还在干粗活……乌雅贵人,别藏私啊, 也多教教昔日御膳房的姐妹,如何献媚邀宠……”
后半句充满恶意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 却字字落在淑岚耳畔。
淑岚后退一步, 对太皇太后所居住宫殿的方向遥遥一拜, 朗声道:“封贵人一事,是太皇太后亲下的懿旨,若庶妃对懿旨有何不满,可以自己到太皇太后那里去说。这献媚邀宠之名,嫔妾是万万不敢当的。”
“你!”郭络罗庶妃没想到她搬出太皇太后来压自己,本想过过嘴瘾,却被淑岚反扣了一顶不敬太皇太后的大帽子。她一时竟被噎住,想不出别的话来应对,只觉心中火起,扬起手便想对着淑岚的脸打下去。
“姐姐!”一直跟在嫡姐身后的郭络罗贵人见嫡姐要撒起泼来,忙叫了一声,拉住了她的衣袖。
郭络罗庶妃有些惊愕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庶妹,没料到她平时闷葫芦似的,竟然敢在这时候出口阻拦。
见嫡姐瞪向了自己,郭络罗贵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声嗫嚅道:“姐姐,咱们……还是别在这……”
“你是哪来的胆子,如今竟管起我来了?”郭络罗庶妃见在淑岚那讨不到便宜,便转头将怒火发在了从小矮自己一头的庶妹身上,一把把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甩了开来。
郭络罗贵人顿时被她抢白得满脸通红,缩着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淑岚看着实在不忍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还是想开口帮郭络罗贵人说点什么。
刚想开口,却听见身后一个柔婉的声音传来:“郭络罗庶妃,乌雅贵人,你们在那儿聊什么呢?”
三人皆是一惊,回头看去,却是兰舸扶着钮祜禄庶妃站在廊下瞧着这边。
郭络罗庶妃见了她,脸色比川剧变脸还快,一回头便是一副笑脸,向郭络罗庶妃迎了上去:“没什么,我不过是和乌雅妹妹说两句话,贺她封位之喜。”
虽然是秋日,但此时正是下午,廊下还是热气熏蒸。钮祜禄庶妃虽然身侧有大宫女扶着,还是一副颇为辛苦的模样,仅在廊下站了片刻,玉脂般的面颊便沁出汗来。
淑岚知道她是为解围而辛苦过来,忙道:“钮祜禄庶妃怀胎辛苦,还是快回里屋坐着吧。”
钮祜禄庶妃对淑岚微微颔首,笑道:“不打紧。”又道:“方才佟格格与我说,宫中要制一种药膳,缺一品银菊,合宫都没有,独绛云轩有,她便跟我要了。一会儿,我叫文筝引你去摘。”
淑岚会意,便福了一礼,说:“绛云轩的菊花开得极好,难为庶妃肯割爱。”她自然知道佟格格不曾问她讨要过什么银菊,她这么说,不过是隔开她与郭络罗庶妃,解自己之围罢了。
钮祜禄庶妃笑笑,对一旁的大宫女文筝吩咐:“你去花房取个大篮子来,跟着乌雅贵人采花去。”
采菊一事虽是托词,倒也是实情。汤泉行宫地气最暖,催得满宫的菊花早早地开了。如今虽是外头菊花初放的季节,这行宫的菊花不是开过了,便是已经开败了。唯有钮祜禄庶妃的绛云轩距离汤泉之处最远,菊花倒才刚开,最是适合采摘入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