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好怕他这么问。
她如履薄冰地走过去,双手战战兢兢搂住靠在凉亭朱漆柱旁的他,试图挽回他的信任。
“哥哥……”
然沈舟颐却沉沉拿掉她的手臂,反过来将她拽住,“走,和我回屋,把那孽物指出来给我看。”
戋戋踉踉跄跄,几乎是被强行劫回去的。
沈舟颐径直带她来到桃幺院的小库房,让她从杂乱的垃圾里翻出惕戋笛。戋戋慢吞吞寻找半晌,心中清楚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她方才对他说的谎言不攻自破。
沈舟颐呵呵。
转到卧房,他让她接着找。
戋戋也试图求饶,“哥哥,别这么逼我。你知道那只是月姬的一句玩笑,我和晋惕早就……”
他不耐烦挥手打断:“别废话。这屋没有再滚去那屋找。”
声寒如冰,态度坚决,非要寻根究底不可。
戋戋心中的恐惧愈盛。
磨磨蹭蹭到耳房,在下人用的更衣柜后面连续打开三层小抽屉,那把翠绿的惕戋笛才浮出水面。戋戋悲哀,这把玉笛肯定是保不住了,晋惕怎么想倒无所谓,白瞎一把好笛。
她捧在手里,极不情愿地交给沈舟颐。沈舟颐白眼翻得老高,道:“敲碎了。”
戋戋咬牙想往坚硬的地面砸去,可正如亲手毁掉一件好物,谁都会下不去手一样,更别提这只笛子还承载过去的无数回忆,意义非凡。
若是强迫他砸去他和月姬之间的心爱之物,他会依命而行吗?
戋戋颓然放下手臂,拽着他的衣襟恳求道:“哥哥!求求你,这是只支普通的笛子,求求你别那么咄咄逼人!”
“你舍不得啊。”
他讥诮出声,捏起她的下颌,“贺若冰,你身子在我这儿,心终究还是在晋惕那儿是吧?你想着魏王府的高枝,嫁给我是不是很委屈你?”
戋戋被他束缚得死死,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咙只能模糊地吐出“不是”“不是”。沈舟颐被她手中笛子上明晃晃的惕戋两字刺痛心灵,压下脾气,耐心哄道:“来,戋戋,咱们把它敲碎,以后再不认识什么晋惕了。你若喜欢,我们的名字也可以刻个笛子。”
戋戋执意摇头,失足跌倒在地面,手中紧攥着笛子不放。沈舟颐朝她伸手,她满心抵触地后退。沈舟颐耐心耗尽,跨步上前将她搂住,同时轻飘飘地就从她手中取得了惕戋笛,抛给外面的杨钢。
杨钢那武夫力气最大,铁鞋两脚跺下去,笛子咔嚓嚓碎成无数碎片。
戋戋惨烈哀嚎,哭得像临死的鹿,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舟颐要宰了她。她欲上前阻止,可肩膀被沈舟颐禁锢着,饶是左右扭动又怎能脱离得了那男人半分。
路过的下人看见他们夫妻俩这般场面,大气也不敢出,纷纷避让。
戋戋被沈舟颐架到闺房,她流着狂乱的泪,双手不住乱锤乱打沈舟颐,谩骂不休。
“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吧,”他伏在她耳边,亦怒气未消,“你成天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想想都要把人气死。不长心的东西。”
说着顺手给她来两针,分别钉在她昏睡穴和百会穴上,下手的力道不轻不重,是辅助人睡眠的。戋戋顿时眼倦乏,歇斯底里的感情消褪了,眼皮沉沉坠下来。
沈舟颐拿绢帕揾干她颊边泪痕,吻一吻她才离去。
惕戋笛的碎屑被清扫干净,真正变成垃圾,丢到府外。
·
因为碎笛之事,戋戋与沈舟颐冷战有好几日。大圣遗音被送到她房里,她碰也不碰;他每晚来看她,她理也不理。
戋戋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理沈舟颐的,直到姚珠娘再次向她伸出贪婪的手。
“你弟弟病得厉害,烧得都糊涂了,实在没钱看病。你若不想给钱也行,听说女婿是有名的医术圣手,我直接领你弟弟到沈家的永仁堂去。”
戋戋漠然告诉姚珠娘,她也没钱。
若姚珠娘敢把她不是贺家女的事抖落出去,也随便,大家要死一块死。
姚珠娘听到这等硬话,也不禁畏惧。
“你怎能没钱,拔下个钗子都能卖十几两。”
姚珠娘嘀咕着,又道:“其实……阿甜你要没嫁人的话,娘亲本来想撮合你和你表弟的。他在临稽城里教书,为人老实,听说你是贺府的大小姐总想来见见你。”
所谓的表弟,不过是一个想蹭贺家高枝的穷亲戚。
戋戋死灰似的,“好啊,叫他来,有本事就把我娶走。”
姚珠娘嗔道:“胡说,娘亲知道你都成婚了,不可能再有其他男人。”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要钱这一话头上。硬逼不成,姚珠娘只得打起亲情牌,“娘亲其实刚卖掉你就后悔了,这些年一直想你,要不干嘛收养个义女?就是想你想得两眼泪汪汪,才把那义女当成你疼的。你倒好,才跟你要一点点从手指缝儿漏出来的小钱,你就推三阻四,当真伤人心。”
戋戋面无表情地听着姚珠娘唠叨,忽然瞥见不远处街衢上一马车的虚影,瞧着是沈家的马车。
她眉心一刺,从发髻迅速拔下最后两只钗子,扔在地上:“赶紧拿去,离开。”
姚珠娘喜笑颜开,弯腰捡起钗子连连叫好。她并不知道月姬也在贺府为妾,否则就不止勒索戋戋一人了。
戋戋缩回半步欲掩好侧门,姚珠娘却喋喋不休说表弟教书如何好,人品相貌如何好。戋戋不胜其烦,低吼姚珠娘两句,才把斯人呵走。
此时,沈家的马车已到极近极近的位置。
沈舟颐弯腰下车,正瞥见姚珠娘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歪歪头,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