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叹了口气:“让派出所来,这个事也很难处理。01bz.cc一碗药让赵三妹落胎的是赵三妹公婆和丈夫,年春花和福团是迷信,也可以说是罪魁,但是她们俩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
妇女队长在一旁悠悠道:“但是,年春花和福团一家,绝不是清白的。你们恐怕不知道,我们费了好大功夫,在县里队里镇里贴大字报,拉横幅,倡导关爱女性,关爱女婴,医院也都不再做性别检查,这两人倒好,愣是能给我把路往回走。”
“行了。”楚三叔将旱烟锅敲到桌上,“她们这是邪//教,引起了恶劣的后果,连其他公社都知道了,恶劣的影响非常深远,直接往上报吧。”
他保不了她们,也不愿意保,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要是保了,他觉得自己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时候年春花还在家里哭呢。
哭伤了的楚志平、楚志茂、楚志业,哭受了大委屈,脸蛋都红肿起来、牙都被打松了的福团,好不容易王萤悄悄进来,对她说:“婶儿,别哭了。”
王萤把偷听到的队里要上报的这个事儿给年春花一说。
年春花脑袋一晕,根本站不住,上报?上报什么?上报她带着福团断人生男生女,从而收取钱物?这是迷信活动啊!
年春花吓得四肢都软了,蔡顺英在一旁,想到这些日子年春花欺负自己的事儿,看得心里既痛快无比,又心疼楚志茂受的伤。
蔡顺英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本来咱家劳动力多,好好上工,咱家的日子能过得不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弄出给人看生的是男是女的事儿!”
起初,就是福团说她有这个福气,年春花才动了心,大肆宣扬的。
蔡顺英真是不懂了,这福团,一天天的不琢磨出那么多证明她有福气的事儿,是不是能死啊?
年春花恨不得打死这个三儿媳妇,但她现在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年春花想着:“不行不行,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一点,因为咱们断言赵三妹生的是女儿,赵三妹公婆落了赵三妹的胎,害了人命这个事情不能上报!”
要是上报,她就完了!
蔡顺英说:“那家人恨咱们入骨,肯定要上报。”
年春花害怕得站都站不住,好不容易扶住床榻,稳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他们也打了咱们家的人,我就不信了,那个赵猛也想去坐牢?现在,咱们双方都有对不住对方的地方。”
“秀琴。”年春花说,“你去,把家里的糖、酒、钱,能拿的都拿上,找到赵猛,让他们通融通融,和他们通通气儿,我们也不追究赵猛他们打人的责任。你快去。”
“诶!”李秀琴也生怕出点什么事,赶紧去年春花的房间找烟酒糖,年春花则担心她找不到,挣扎着起身,去将藏得很好的钱找出来。
两方各有动作。
赵猛那边,打了人出了气,看见来求情的李秀琴就忍不住光火。
烟酒糖又如何?钱又如何?他赵猛会是这样一个贪图小利、不顾亲妹子死活的人?
比起赵猛的义气决断,赵三妹则要务实得多,赵三妹流着眼泪说:“哥,我在那边是过不下去了,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落我的胎儿,现在他们被抓去了派出所,但我估摸着,我现在不能生育,又摊上一个把前公婆送去牢里的名声,我下半辈子也嫁不了人了。”
赵猛红了眼眶:“谁说的,你是我妹子,那些人是不知道你的好,你是受害者,天底下还有看不起受害者的道理吗?”
赵三妹哭着说:“有的,哥,有的。01bz.cc”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小孩子可以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但成年人不行。
赵三妹擦干净眼泪:“我想通了,以后我就好好照顾咱爸妈,但是我得把话说开,我知道哥你是个好人,我嫂子也是个好人,但是我一个姑子,回了家要是没点钱,白吃你们也不行。爸妈渐渐老了,干不动活儿了,我怎么能啃哥哥嫂嫂呢?再说,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害得哥你去坐牢,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福团……我恨她,但给我那碗药的人确实不是她,我想收了她家的钱,就当给咱爹妈尽孝,也保哥哥你平安。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算了吧。”
“算了吧,就当我命不好。”
赵三妹认了,赵猛长叹一声,拿手疯狂去打自己的头。算了,算了……那是一条命啊,是他妹子的下半生啊!赵猛狂打自己,他当时太气了,他要是不去打人,直接去报案,是不是就不用面临这个困境了?
冲动是魔鬼。
最终,赵猛仍然退了一步。
赵猛那边没再咄咄逼人,他们拿好钱,给赵三妹坐了个很好的小月子。
年春花那边,虽然这个事情显得没那么“严重” 但她家叨叨、靠着给人断言生男生女而门庭若市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
公社里亲自来人,冲到年春花家里去,看有没有像、香火或者桐油之类的东西,一堆人把年春花家翻个底朝天。
年春花家去年有一个“先进家庭”的奖牌,现在也被摘了下来,还被罚了款。
楚志业身为福团的爹,更被勒令写万字检讨。本来,这么严重的事儿,是要去派出所好好吃瓜落的,可是这个事情就在这群搞“邪/教”的人没有怪的信仰,顶多算是信仰福团的福气,可福团确实啥也不知道,她们没有在背后预谋什么。
问了一圈,警察问:“你们到底怎么判断别人生男生女?是不是看谁有钱,谁没钱,就随口变化?”
楚志业就说:“不是啊,福团是真的有福气,福团懂!”
警察:……
得,是真的傻子。
他们总不能抓了七岁的小孩儿吧,就这样,楚志业被关了十多天,天天吃得差还受教育,受磋磨,之后又被放了出来。
哪怕放了出来,队里的人也绕着他走,觉得他犯了事儿。
公社干部拿着大喇叭,站在年春花家门口,威严的声音荡开,告诫乡亲们:“封建迷信不可取,重男轻女更不可取!以后,谁要是再叨叨,装仙女,装婆,你们尽管来举报,一旦判定成功,就有奖励!”
年春花这下屁都不敢放,颓丧地坐在门槛上。
福团咬着嘴唇,她这几天脸还是肿,也痛,但好歹没前几天那么严重了。公社干部走到她面前,语重心长:“你就是福团?今年七岁了?”
福团点点头。
公社干部说:“也该到了上学的年纪吧?对了,乡下上学晚,你啊,该上学的时候好好上学,小孩子嘛,学习是第一等要紧事,什么福气运气,那都是虚无缥缈的。”
公社干部试图给福团讲清楚道理:“你想想,大家饿了,就要吃饭。吃的饭哪里来呢?从农民的地里来,农民种粮食,那是靠着勤劳,不是靠着运气,如果大家靠着运气,那不就成了原始社会了吗?”
原始社会都要辛勤打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