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稍顷,四面八方射进来的箭矢钉死在地上、梁上、桌上……
沈澜只在心中计数,大概熬了一两分钟,箭矢便停了。
谭英心喜,大声道:“箭矢数量不多,外头的脚步声也不多,是小股倭寇!”
只小股倭寇四个字,就足够令众人欢呼起来。
外头叽里咕噜一通鸟语,沈澜哪里听得懂五六百年前另一个时空的日语,索性这帮客商走南闯北,甚至还有海商,好些个语言天赋惊人,其中就有会福建话、广东话、倭语的人。
“大人,那些倭寇说让我们速速投降,要不然就放火。”那客商翻译道。
谭英嗤笑:“驿站内有如此之多的财物,倭寇尚未取得,哪里肯现在就放火?”便是真要放火,那也得到真打不下来再说。
沈澜压低了声音道:“谭大人,让那个通译告诉倭寇,只说我们要投降,但是要求倭寇保住我们的生命。然后再叫另一波人与通译争吵,表示不投降。”
谭英会意,拖延时间嘛!
外头松松散散围了一圈倭寇,粗略一数,约有四十来个,都是半月头、浴氏单衣、无腰带的倭寇,有的手持大太刀,有的双手持镰型枪,还有持打刀、野太刀、三刃矛的。
另外七八个倭寇或抗或抬,正在将外头散落的货物抬到小渔船上去。
还有两个正在外头远眺放哨。
“烟!烟怎么还没灭!”倭寇头子骂骂咧咧。
几个倭寇上蹿下跳,正提着水桶,不断来回河边,一桶桶往柴火堆上浇水。
谁知狼烟本就是干湿柴火混合,方能有黑烟。浇了水,火倒是灭了,黑烟却越来越大,几成冲天之势。
十五里外的南京城,早已有兵丁上报。裴慎正于校场训练兵丁时,忽接到消息,说龙江驿传来狼烟起。
裴慎面色大变,脸色阴沉难当。他知道此刻绝不是出击的好时候。一则训练尚且粗疏,二来待他们赶到龙江驿,倭寇保不准早已烧杀抢掠完毕。
实则最合适的时机应当是待倭寇打不下南京,弃城而逃时,他们再与别的官军汇合,咬上去。
而不是现在。
裴慎一面想着这些,一面吩咐道:“会骑马的持械上马,再带一个不会骑马的!其余人等,跑步前行!”他知道若叫这帮步卒跑到龙江驿,一则慢,二则已没体力作战。
可事出突然!实在没办法!
裴慎一骑当先,身后十余匹马奔腾作响,尚缀着五十余个步卒大步跑动,直奔龙江驿而去。
龙江驿。
好不容易熄灭了狼烟,又冲着里头射了一波箭矢,喊了一通投降的废话,倭寇头子正欲举刀进攻,里头居然说要投降?
当即就有几个倭寇叫嚣着:“投降!叫他们开门!”、“进去抢钱抢女人!”、“杀光他们!”
谁知道里头刚说完投降的话,叽里呱啦的声音全响起来了,都是听不懂的汉话。
倭寇头子心细,仔细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懂:“吵起来了!他们吵起来了!”这点倒是看出来了。
“吵起来干嘛?”有个倭寇傻兮兮问。
“野田次郎,肯定是有人想投降,有人不许他们投降。”
“内讧了。”有个倭寇文绉绉地学汉人说“内讧”两个字,差点把舌头给拧巴了。
“等他们打起来!我们不费力!”
“现在就打!冲进去!里头有吃有喝有钱!还有花姑娘!”
外头的倭寇意见不同,先内讧了。倭寇头子也不是傻子,生怕里头人拖延时间,骂骂咧咧了几句,吹动手中海螺,发起进攻号角。
一听见吹海螺的声音,潭英便色凝重起来:“这是要打了。”
沈澜一直在心中数数以估算时间。从狼烟烧起来到现在,才拖过去约十分钟。
南京金川门距离此地十五里,按照快马时速三十公里计算,到达此地约需十五分钟。
再拖十分钟,保不齐就能有救。
“潭英!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就投降!马上来开门!”
那通译颤巍巍地用倭语说了此消息。潭英又命人将桌子在地上拖来拖去,只作出移开门后桌子的声音,果然惹得倭寇将信将疑,又生生等沈澜数了五十个数。
一分钟都没到,倭寇便又催促了。
“已经在开了,在开了。”通译满头大汗。
这一次,沈澜只撑了三十个数都不到,倭寇就吱哩哇啦地叫嚷起来。
“竹内三郎,他们耍我们!”
“杀光他们!!”
海螺号再度响起,方才瘫在地上的小老头,突然痛哭流涕地大吼大叫起来,一通叽里咕噜的倭语。
李仲恒脸色大变,他博览群书,曾自学过一点倭语。只不过不如那通译纯熟,方才没毛遂自荐当翻译。
沈澜问道:“那人说了什么?”
李仲恒对着沈澜清凌凌的目光,面有不忍,撇过头去:“他说里面有姑娘,他把姑娘们献出来,求倭寇不要杀他。”
出门的虽泰半是男子,可其中也有些带了妻女的。此言一出,百余人斥骂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