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泛着淡淡的黄白色,冒着热气儿的羊奶,被那位娘娘身边的宫女送来,就放置在岑开霁的面前,落在木质的桌面时,液面上的涟漪还未平息。
宴会,本就是众人吃喝玩乐、闲聊游戏的场所,喝几口羊奶也正常。但她忽然记起出门前太子的嘱咐,命她不许碰宴会上任何需要进口的吃食,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伸手取过那碗羊奶,往自己的空碗里倒了小半碗,紧接着放到嘴边一口饮尽。
还不等那位娘娘出言质问她,她便回头冲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解释道,“回禀陛下,太子近来总要奴婢先尝过了才肯进补。如此甜美的羊奶,殿下自是不会拒绝的,奴婢也不敢怠慢了娘娘的好意。”
估计是她说话没什么分量,岑开霁盯着她颇为气恼地看了几眼,出言帮她解围,“父皇,这是母后的意思,儿臣不敢忤逆。”
这回直接把先皇后搬出来了,圣上也不好多加指责,只点点头,而后挥手让众人不要在意这点小事,继续庆宴。
等到众人的视线都走开了,太子才忽然开口质问她,“为什么要喝?”他记得自己叮嘱她了,她也点头答应了,不过两个时辰的事情,这女人就出尔反尔,叫人难过,一句话还没说完的功夫,他的两只耳朵都气红了。
她准备伸手去牵他,想讨好他,却被他一把拍开,只好苦笑着轻声地同他解释,“因为这碗奶是给殿下的。”她的理由也很清楚,“殿下,我始终是这里的外人,能在宫里多过一日,便是我多赚来的一日。可太子日后会是这里的主人,在一切尚未定论之前,不能完全不管不顾随心所欲的生活,若是一口不喝,该叫圣上不满意了。”
行云给他的理由总是这样怪,明明看起来毫无城府的人,说出来的、做出来的每句话、每件事都像在肚子里嚼了千遍万遍那样,熟练得过分。
“我先替你喝过,也能叫你安心。”刚才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如果不是立刻帮他试毒,等到那位娘娘或是圣上注意到了问起来,她就再没机会了。
岑开霁才听不见这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他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她一张殷红色的嘴唇,看着上下两只唇瓣不停地碰撞着,冷声催促道,“吐出来。我要你现在就吐出来。”
哪有人在宴会上做这种事的,怎么也该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等到宴会进行到中后期,上面的两位大人物觉得疲乏了率先离场,她才能暂时离开这里,把喝的那一小口羊奶吐出来。
行云僵着笑脸在肚子里一遍遍地寻找,寻找能用来安抚他气恼的话语,或者叫他原谅自己的借口。可惜她没得到这样的机会,连半刻钟都没到,她便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滚的热意,这感觉上来的很快,甚至还不及她分辨出具体出自各种理由,那反胃的感觉便要涌到喉管上来了。
太子说的不错,宴会上的东西最好都不要碰。但她是母亲,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面临两难的困境而置身事外的。
所以她用了些力气,凑到他的身前,也不管他因为自己不肯吐出那奶水而恼到扭头不理她,伸手打翻了他面前的羊奶。
奶白的汁水四下飞溅,她也终于忍不住了,倒在桌上吐出了好几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