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两步,和蔼地问:“别怕,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媱抚着疼痛的脖颈,不敢不答。她泣不成声,将方才那番说辞复述。提到珩央和凌渊,柔柔弱弱地道:“当初相思屿一战,抱朴前辈应当看到了,十三太子他心悦我。但在此之前,我与凌少侠已互生情愫。恰逢灯节,二人齐齐来辰州提亲,由我家中长辈相看……”
洛媱隐藏了一些细节,专挑真话讲。
珩央还没死呢。
凌渊被逼自刎时,珩央一直昏迷,这也给了洛媱胡编乱造的可趁之机。
她不能去触凌晋沧霉头。
倘若凌晋沧得知她玩弄凌渊感情,又献计自保,恐怕会一剑要了她的命。
抱朴道人差不多明白前因后果。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乖巧的女孩子让珩央和凌渊双双爱慕。两人跑人家里抢亲,结果仇家上门,珩央躲过劫难,凌渊却时运不济。
珩央和凌渊自幼一起长大,二人平时拌嘴争吵,内心却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抱朴叹息:“原来如此。”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她无话可说。
一旁的凌晋沧横眉审视,宛如一脉重山严肃,威势迫人。
他冷不丁开口:“你与凌渊珩央如何相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对方隐匿性别长相,身高却无法作假。他穿什么鞋,带什么州口音,皮肤是白是黑,是胖是瘦,有无佝偻、特殊气息或者动作……皆事无巨细告知。”
“是。”
洛媱眉梢一跳。
凌晋沧如此难缠,竟是不好糊弄了。
她被质问两轮,这个时候又连番急问。三次回答细节不一致,很容易被抓到把柄。
洛媱敛了敛心。
她正欲作答,天边忽而风响,飞来一辆金光闪闪的凤鸾宝驾。
宝驾尚未在堕天禁停靠,来人已掀开车帘,径直闪入废墟般的宅院,将昏迷中的珩央小心抱起。
明黄的龙袍被阴风吹得猎猎翻飞,毓冕下,帝君龙玺清瘦的脸极为阴郁,“皇儿重伤,需带回御京郡医治,就不跟二位寒暄了。”
龙玺转身欲走,凌晋沧却冷声叫住他,“不行。”
“为何不行?”
“我有话问珩央。”
龙玺咬了咬后槽牙,看着珩央苍白的面孔,登时大发雷霆:“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养好身子再说?你儿死了,难道要我儿步后尘?”
说话时,龙玺狭长上挑的眼恶狠狠盯着洛媱,视线如刀刃紧盯着她的膝盖,恨不得徒手挖出那两块髌骨。
洛媱低头,颤抖的小指暴露了她此刻紧张。
情形于她来说是劣势。
一个白柳相,一个凌晋沧,如今又来一个龙玺,心思各异却全对她不利。
她脑袋转得飞快,在龙玺施展威压时,楚楚可怜地望向抱朴道人,不知所措地说:“抱朴前辈,我……我脖子好疼。”
纵有霞光万道,依旧驱不散堕天禁的阴冷。
浑身浴血的少女瑟缩着流泪。
想到她刚失去亲人,抱朴道人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略一沉吟,拂尘轻挥,和煦清风缓解剑拔弩张了氛围。
她提议道:“浮云界出现一个滥杀无辜的高阶邪魔外道,乃天下共同之敌,必将此人歼毙。依我之见,所有人去九州总盟,公审此事。”
这是眼下最好的方式,各让一步海阔天空。
到底不好撕破脸皮,龙玺眉目阴冷,沉声道:“好。”
他抱着珩央飞入凤鸾宝驾,往九州盟方向疾驰。
凌晋沧面如玄霜。
他思游离,对龙玺的态度置身事外,不怒,不恼,不作回应。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碧月秋光剑冰冷的断痕,摸到那干涸的血液,指腹轻轻一捻。
凌晋沧眉目松动,他道:“传音白柳相。”
抱朴一愣,“要让虚门参与九州盟公审?有点没必要吧……”
“不,我有话问他。”
凌晋沧转身离去,语气微凝,“只问他。”
一直垂首的洛媱心头狂跳。
凌晋沧说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察觉了?
这怎么可能!
来下界这么久,洛媱头次有不明白的时候。想到即将面临的多方审问,她如临大敌,暗暗握拳告诫自己,绝不能出现一丝纰漏。
朝阳天光又被堕天禁的乌云雾气遮掩。
阴风嚎啕。
洛媱慢慢抬眸,遥望凌晋沧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腾云驾鹤,而是顺着蜿蜒山路步行。
一袭白衣渐渐淡入雨水未晞的草木。
渺渺天地中,他珍重地捧起断剑,悲沧消沉。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什么玄天剑尊、九州盟主,只是一个痛失爱子心似孤云的天涯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