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信,夜色已深,兄弟两个吹熄灯烛,将窗户支开一条小缝,让徐徐的夜风吹进屋内,接着各自上床,沉沉睡去。
这一觉,格外的深沉香甜。
文平宪思念家中妻小,归心似箭,在吏部领取赴任的文籍凭证及赴任银饷后,就迫不及待的雇了辆马车,匆匆出城去了。
初来华京时心情有多激动,现在离去之心就有多迫切。
沈长林沈玉寿一觉睡醒,文平宪那间房已人去楼空,上面只留下三封信,自是一人一封与他们道别的。
“出去吃碗馄饨吧,回来再收拾一下,估计就到琼林夜宴的时候了。”沈长林提议道。
“甚妥甚妥。”沈玉寿缓缓伸了个懒腰:“试全部考完,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了。”
该做什么?
沈长林活动着脖颈,接下来自然又是各色酒会茶会,同时等待朝廷和圣上向他们授官,数月内便会尘埃落定。
他是进翰林院修书没跑了,至于小兄,变数则比较大。
沈玉寿二甲排名靠前,加上相貌俊逸身姿端庄,在有些以貌取人的大乾官场,尤其是翰林院、国子监、鸿胪寺、礼部等地方,尤爱吸收年轻俊朗的官员,所以,小兄留京的几率颇大。
但最终如何,要看上面的意思。
时间一晃而逝,太阳落山,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皇家园林琼林苑外,却逐渐热闹起来。
骏马香车络绎不绝,新科进士以及受邀的文武官员,还有皇子王公们的车驾陆续到了。
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齐在一起闲话,但当新科状元郎入内时,所有人都停止讲话,目光齐聚在年轻的天之骄子身上。
沈长林在殿试上的表现十分亮眼,他敢为天下先,对时弊的剖析字字入骨,针针见血,再看圣上的态度,虽未出言肯定,但既在会试点了他做第一名,那么心思不必宣之于口,必是极其喜爱这位年轻人的。
所以,当圣上点沈长林为状元郎的时候,除了白主事这样脑子不好使的,大部分臣工一点都不惊讶。
“沈状元,你们景安府这次出了三位进士,实在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
“听闻沈状元曾受教于许大师座下,还曾受青空先生点拨,真否?”
好些个大臣主动围拢上前,态度和善的与之寒暄,沈长林则笑着周旋其中。
有人主动表达善意,自然也有看他不惯的,以礼部尚书牵头的几位高官便将不屑写在脸上,深觉此子狂妄,除了一见面气场就不合,可能也和礼部尚书的出身有关。
礼部尚书出身苏州兰氏,其家族绵延百年,在苏州当地影响巨大,并且,拥有良田数十万亩,而沈长林在殿试上一开口就提及土地兼并之弊,大有改革的口气。
若真要改革,恐怕第一批被改的就是苏州兰氏。
“哼,狂悖之徒。”
所以遥遥见沈长林进来,礼部尚书兰大人就发出一声低讽。
誉亲王景郡王以及年仅五岁的五皇子,皆已到场。
五皇子在师傅的带领下,正板着小手,一本正经的同大臣说话,誉亲王作为兄长,贴心的陪在一旁,并温声叮嘱五皇子:“小五,你要好生向学,将来长大好为父皇分忧。”
“小五记住了,多谢大哥提点。”五皇子奶声奶气道。
誉亲王姜逐元顺势摸了摸幼弟的额头,唇角带着丝丝笑意,十分温情。
放在旁人眼中,这兄友弟恭的一幕自是十分温馨。
可誉亲王站起身离开的那刹,眼扫过五皇子稚嫩的咽喉,却恨不得用力扼住,将这个潜在的政敌活活掐死。
在皇位面前,没有兄弟。
誉亲王藏在长袖中的手,狠狠地攥紧了。
“大哥,大哥。”景郡王姜逐谨连续低唤了好几声,才将景郡王的思绪拽回现实,“我们去找兰大人说说话吧。”
“嗯。”姜逐元端出一副慈兄架势,轻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我同你三哥到别处转转。”
五皇子一脸的人畜无害:“小五恭送二位皇兄。”
言罢,姜逐元姜逐谨往远处走去,行至僻静处,姜逐元以手抵额,深叹一声。
姜逐谨浓眉蹙起:“大哥,小五才五岁,能懂什么。”
“不,你想想,猎场那日,就是他第一个喊出我猎的是孕鹿,他才五岁,狩过几回猎,又见过多少有孕的生灵?为何那般笃定。”姜逐元说着,眸光狠厉起来。
因五皇子年幼,他一直未将他当做敌人,甚至多加照顾,但他若不知好歹,就休怪他无情。
姜逐谨沉默了,思索片刻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只要大哥一句话,我这边随时可以动手。”
“此事从长计议。”姜逐元道。
兄弟俩正说着,姜逐元遥见一袭红袍的沈长林正在人群中寒暄,他长眸微微眯起,眼中有几丝得意。
自忖道,他看人的目光果然毒辣,当时就断定沈长林非池中之物,果然不假。
思及此,姜逐元往沈长林那边走去,自从当日笔架街一别,姜逐元便没有私下寻过沈长林。
在收拢人心上,姜逐元十分有经验,沈家兄弟皆是性刚之人,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二位高中,本王还未亲自贺过,今日既遇见了,请满饮此杯,祝二位将来前程远大,鹏程万里。”说罢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