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轻之又轻地说话。
这座孤独的坟茔前静默了刹那。
“当啷——”
匕首落地,汤垠大梦初醒地低下头追寻那片刀光,而他颤抖着嘴唇,忽然往前又走了几步,双腿一弯跪倒在汤屿的墓碑前,捂着脸失声痛哭。
“……大哥……为什么、为什么啊?!”
少年苍白着脸,狠狠瞪了霍皖衣一眼,也跑到墓前跪下,小声地宽慰着痛哭不已的汤垠。
而自始至终不如何出声的劲装女子抬起头,遥遥望向即将破开的天光。
“来了。”她喃喃道。
随着她的话语,一辆马车驶入她的视线,繁复的罩顶之下,一把折扇挑开车帘,露出了谢紫殷那张俊美非凡的脸。
堂堂谢相竟然孤身出现在这荒林之中,任谁来看,都应觉得古怪或者意外。
但沉浸在痛苦中的汤垠无知无觉,少年虽看到了他,却也没有露出意外的情,只扫过一眼,低声道:“谢紫殷来了。”便不再搭理。
唯有劲装女子一瞬不瞬地望着谢紫殷,看着那道身影缓缓而至。
她一直沉默,直到此时,霍皖衣踏上马车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谢公子,这值得吗?”
却是在问谢紫殷。
谢紫殷偏过头看了她片刻,好似终于认出她的身份——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就此走上马车,吩咐车夫掉头回城。
他没有答案,她却已经听到了答案。
坐在四平八稳的马车里,霍皖衣被解开手中的绳索,耐心细致地按揉腕上的红痕。
他看着谢紫殷,忽然道:“谢紫殷,你向新帝求娶我,你保住我的命,也没有让我流落世间,你又让我见到新帝,任由我借你的势去争权夺利,你还为我铲除威胁,除去了想要杀我的人,也废去了孟净雪的一只手……为了我,你也不顾刘相,刻意将梁兄放回一甲……”
他说了这么多,可谢紫殷为他做的事何止这几桩?霍皖衣一时无法开口再说什么,他凝视谢紫殷的双眼,却无从看到深处,只从其中看到了自己心底的不解。
霍皖衣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我之所以重回朝堂,竟几乎都是借着谢相大人的东风。”
他不由得追问:“你任我予取予求,难道没有穷尽的时候?”
没有期限,没有底线,亦没有终结。
他从不问这种话,可谢紫殷按揉着他手腕的动作依旧不曾迟滞。
过了片刻,谢紫殷松开他的手腕,倚在车厢上,缓缓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情。
谢紫殷的答案是:“没有么?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霍美人:你为我做了好多事情,我都是在吃软饭,你对我真好
谢相:希望你以后还说得出来
霍美人:qq
霍美人: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谢相:不能
第章 多事
大理寺中似乎永远也没有天亮。
就着烛灯,这里一丝一毫的风景都充斥黑暗、阴冷,让人想起寂寥孤独,永无止境地绝望。
彼时霍皖衣冷眼旁观,看那无数残酷可怖的刑罚从姚心池的手中倾泻而出。
大理寺是个无人想进的地方。
因为在姚心池统管之下的大理寺,最不近人情、最冷漠,不看金钱,不问权势,只凭一桩运气——若能在姚心池创下的刑罚中活下命来,即是走了大运。
如此残忍无情的大理寺卿自然在朝堂上无人亲近。
可偏偏皇帝很钟爱他的这份“铁胆忠心”。
帝王想要处死的人,他悄无声息将其处死,帝王想要陷害的人,他耗费心机不让人翻案。
如果说霍皖衣是帝王的心腹宠臣。
那姚心池也不遑多让。
他们唯一的区别在于霍皖衣是个纯粹的帝王走狗,除却拜服于君王,他无路可走。
但姚心池的背后还有如日中天的姚氏,他不是孤身一人,亦不能做个纯粹的纯臣——他注定要被帝王猜忌,亦或为此丢去性命。
只是在那个时候他们还远远不能预见将来。
姚心池坐在太师椅上,他手中摩挲着带刺的长鞭,瘦削的身体被宽大的袍袖长衣罩住,然而谁都知道,他看似单薄的身躯之下,是污泥满布的心脏与骨头。
他仰起头,下巴微微抬起,一如平常地笑道:“还是不招么?汤大人?”
汤屿就被他吊在刑房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