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直接入了正题,未有一字寒暄。
霍皖衣沉默着坐在谢紫殷身旁,半靠着桌,伸手为他斟了杯酒,再为自己斟上一杯,握在手里把玩。
觉察到莫枳求助般的视线,霍皖衣却轻笑,无声地回以口型:“爱莫能助。”
莫枳稍稍张开口,正欲说话。
谢紫殷又道:“谢某的夫人很好看吗?”
莫枳:“……啊?”
谢紫殷道:“莫公子的视线,似乎一直都停在不该停留的地方。”
……
酒楼里分明飘着醇香美酒,气息清冽,可称之为甘甜清新。
但莫枳却突兀嗅到了几分醋意。
他小心翼翼去看谢紫殷的情,目光不再敢放到霍皖衣的身上,讪笑道:“……小民失礼了,失态了,谢相大人大量……”
“说正事。”谢紫殷冷冷应他。
“小民这就说正事!”
莫枳像见了什么天敌一般打了个激灵,立时道:“小民之所以想求见谢相大人,既是为了小民的知己桓勿言……也是为了新帝陛下。”
谢紫殷没有应话。
莫枳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跳,竭力让自己的话语说得动人:“桓勿言的祖父,是先帝登基之初,头一场科举的状元,后因为人太过刚直,受先帝厌弃,被贬流放……小民的知己亦承袭这份刚直,因发现坪洲刺史邹承晖有营私结党、暗置私兵的秘密,被邹承晖派人追捕。”
“……他不愿连累亲族,亦不愿连累小民,故而一直逃避小民追问,是小民逼迫他说出实情,作主助他逃离,但小民身后亦有亲族,民不与官斗,纵然小民身后是勤泠莫氏,可巨富之家无权便也无势,钱财之能并非万能,小民……迫不得已,才来求见大人。”
莫枳说完这番话语,起身长揖到底,久久未起,几乎屏住呼吸。
屋中一片死寂。
门外是酒楼喧嚣,哗然谈笑,门内却好似落针可闻,让人心如擂鼓,越发紧张。
气氛沉凝,杯盏忽而被一只手推至身前。
霍皖衣贴附在谢紫殷身侧,气息交汇:“喝一杯?”
谢紫殷拿起酒杯,却也未饮,反而就着这只手,以尾指轻抚他颊侧肌肤,轻笑道:“为他求情?”
霍皖衣道:“我不会为任何人求情。”
他随口继续,“我连为了自己都不懂得求情,怎么还可能帮别人。”
……这确实是个明显至极的道理。
饮罢醇酒,谢紫殷放下酒杯,淡淡道:“你要我发作邹承晖?”
莫枳眼前一亮,急忙道:“小民两人都深信新帝是盛世明君,绝不会坐视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为人不正的官员留在朝堂,继续贻害百姓,戕害天下生计……”
“新帝是明君。”
谢紫殷冷冰冰打断莫枳的话语,似笑非笑道,“可我未必是个好官。”
声音戛然而止。
莫枳感觉自己的呼吸瞬息凝滞。
然而霍皖衣就在此时笑了。
发出笑音,当视线尽皆落在他脸上时,他秾艳漂亮的颜容带着笑意,越发显得昳丽绝色,难与之争辉。
霍皖衣道:“莫公子,以前是我在自救,如今风水轮流转,该是你自己救自己的时候。”
他偏头看向谢紫殷,眼底隐隐聚拢了些许光彩。
“我说得对不对,夫君?”
谢紫殷凝视他片晌,意味深长地反问:“还有力气付出代价么?”
霍皖衣睫羽一颤。
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莫枳意识到与谢紫殷的交锋绝不轻松,和面对其他人时不同。
譬和霍皖衣交谈,能被这个人看得清楚,利益没有冲突,于是合作会十分轻松。
但是谢紫殷是不一样的。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而是一个权贵,是新帝登基时亲自赐旨擢升的丞相。
这是屈指可数的心腹权臣。
谢紫殷本身就有左右他人命运的力量。
——莫氏在谢紫殷的眼里,分量未必很重,莫枳的身份放眼天下,也只有如谢紫殷这样的权臣,才能将之轻视,甚至无视。
莫枳骤然出声:“陛下如今所做的桩桩件件事,究其本质,便是想要根除先帝留下的顽固旧疾,如邹刺史这样的人,便是先帝在时一手提拔的‘旧疾’,他留在朝堂一日,便多做一日的坏事。”
“他结党营私、暗置私兵,就算再细心也会露出马脚,桓勿言能发现——陛下、陛下必然也能发现!”莫枳脑中灵光乍现,急急道,“陛下知道,可是陛下没有立刻发作,是因为陛下还在等,等更多的人浮出水面,等邹承晖忍耐不下去,联系更多与他一样心有反意的旧臣,届时再将其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