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依然笑意盈盈,道:“荀家主一片忠心赤忱,霍某叹服。”
……荀子元咬紧牙关,面上显出两分笑意,道:“不比霍大人机警,若无大人提醒,我等怕是要错失良机,贻误贵人大事。”
霍皖衣但笑不语。
——这绝非是荀子元自己的意思。
霍皖衣眼底光彩不胜,幽幽死寂,他望向荀子元时,心底已推测出这种种缘由。
荀子元能成为新帝的线人之一,绝不会是个不顾大局、贪图利益的短浅小人,此人必然有超绝常人之处,能得新帝赏识,且定然忠心耿耿,不会因小失大,打乱新帝的旨意。
如此一个超出常人优异,且忠心至极之人,没有故意向同为“帝王棋子”的人设下陷阱、布下障碍的必要。
唯有一种可能,会让荀子元做出这种与身份极为不符的事情。
——新帝授意。
唯有新帝在名帖中授意荀子元如此试探,或者刁难他,荀子元才可能拐弯抹角来算计他,故意浪费时间,意有所指地刁难,让他不得不做出应对。
然而新帝想要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霍皖衣能应对这些刁难,把握住最佳的时机,跨过这道新帝给出的第一座难关。
只是。
只是——霍皖衣想,新帝应该没能想到自己会选择说出谢紫殷的名号。
……他应该是最不可能以谢紫殷的名号行事的人。
霍皖衣自有傲骨,从来如此。
可偏偏他今时今日就做出了超乎预料的选择。
盛京的皇宫巍峨耸立,光彩流转,斜枝探影而下。
叶征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谢卿,你以为霍皖衣会如何应对?”
谢紫殷坐于对座,指间翻动棋子,闻言浅笑:“也许霍皖衣会搬出自己谢相夫人的身份呢。”
“哦?”叶征挑眉,“谢卿,霍皖衣曾如何风光,只需借天子之势,用自身权柄,如今他失势跌底,做这种事,难道不会觉得耻辱?”
棋子落置时发出声轻响。
谢紫殷垂下眼帘,道:“陛下,你所了解的霍皖衣,是四年前的霍皖衣。天下尚且会变,更何况是人?”
叶征端详着棋盘上的棋路走向,忽而道:“那谢紫殷变了吗?”
谢紫殷抬眼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依旧璀璨夺目,易教人弥足深陷。
然而谢紫殷无知无觉般引人沉沦,吸引了一个又一个迷途魂魄,落魄行人。
他反问:“陛下觉得呢?”
叶征沉默许久,一声叹息:“谢紫殷,你还是放不下他,就如同我,放不下当初,放不下三弟……”
“谢卿啊,”叶征于更深的沉默后缓缓开口,向一个漠然冷淡的祇发问,“人对于疼痛的记忆,究竟会保存多久?又要到什么时候,回首追忆时,才不会觉得这么的痛?”
枝影摇曳着拂过谢紫殷肩侧,勾出红色官服的一绺花纹暗痕。
谢紫殷执着白子,偏首轻叹:“叶征,记得住疼痛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疼痛。记不住疼痛的人,才不会觉得痛。而我们……恰好是会痛的人。”
作者有话说:
新帝:给新上任的心腹一个下马威,没问题吧。
霍皖衣:心腹,你确定?
谢相:心腹,你确定?
新帝:你俩啥意思!(怒)
第2章 困语
天晴,风光正好,院中繁花似锦。
罗志序还是城中刺史时,得以踏进荀氏府邸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卸任之后,更不曾和荀氏一族打过何种交道,堪称是“君子之交薄如水”。
此次他眠宿花楼,对酒论曲,过得逍遥自在,却又被荀氏遣人请了又请,言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需得商议。
——还能有什么重要之事?
罗志序瘫坐在软榻上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和荀氏有如何重要的事需得“商量”。
他摆手挥袖不愿去。
却架不住这几个家仆一请再请。
他只好舍去软玉温香,和这群莺莺燕燕不舍道别,跟着几位家仆踏进了荀氏府邸的大门。
路上罗志序也自然打听究竟所为何事,只这些家仆做事可行,听风听雨的本事却少得可怜,更何况一个赛一个的嘴严,罗志序直言发问也好,旁敲侧击也罢,不过只得了个简单答案。
——有人相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