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公爷也在昭武军,当初夫君去的时候,我还特意写信求小公爷照应夫君,我不相信,夫君就这么去了。”
去的无声无息,一点水花都没有。
跟在六公子身边,她长过很多见识,明白,个人于一场战役来说,实在太渺小了,那些兵士、长官,甚至到最后的将军,都是死的无声无息。
青史留名者少,成为炮灰的多。
但她就是不相信,如果温齐说,她的夫君确实是死了,那她就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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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贞强撑着写了一封信, 派人送去温齐的铺子,那里他留了个小厮,专门就是怕沈妙贞有事求他, 而他来不及处置,所以放了个忠心能力又强的心腹。
那心腹知晓了沈妙贞的哀求, 叫沈妙贞又抄录了一封一样的, 一封飞鸽传书, 一封快马加鞭去往北宁府。
果然, 不到半月,沈妙贞就收到了回信,是温齐的亲笔信。
温齐信中说, 裴邺去了昭武军后的确分在了他的麾下, 第一次于蛮族交战,便立了个小功, 得了赏银。
但蛮族突袭于北宁交壤的顺宁,昭武军驰援途中, 裴邺带着一小队人马,为了拖住深入腹地的蛮族骑兵,进行了惨烈的厮杀,虽然勉强拖住了他们, 那只小队也全军覆没。
温齐回去也找过,那处是一出悬崖, 下面便是低洼的谷地水潭, 他们没有找到裴邺的尸身,但在此种情形下, 裴邺绝不可能还活着, 若是活着也早就能归队了。
后面便是洋洋洒洒, 温齐的愧疚之预,沈妙贞托他照应裴邺,他却没有做到,自觉无颜面面对她。
战场之上,说护住谁,本就是笑话,战事瞬息万变,即便小公爷有心,可他毕竟不是。
沈妙贞听他留在西京的这个心腹说了,这一回蛮族突袭,小公爷也受了不小的伤,到现在还在卧床静养。
若不是因为她的事,别人去信,请求温齐帮忙查人找人,他必然是不理会的。
这封信给裴郤也看了,本来还心存侥幸的的他,顿时也瘫软下来。
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这个裴家,一直在前面遮风挡雨的大树,从十二岁起就去码头搬货养家,让这个从穷困潦倒,一碗破米粥轮着喝的家,变成吃饱穿暖还使的起奴婢的小康之家,这个主心骨,没有了。
他此时想哭,但半个月的拉扯,眼泪早就流干了,而面对亲娘的泪水,他也不能哭泣,连大嫂都支撑着这个家,他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妇人。
于氏早就没了那天跟沈妙贞撒泼打滚的精气。
裴邺的死,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她并非是个纯然不通情理的农妇,除了偏袒二郎,在情绪到达了顶点过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太过激的举动,只是一下子好像老了不少。
沉默,在沈妙贞和裴郤之间,只有无尽的沉默和于氏低低的哭泣。
良久,沈妙贞终于说了话。
“办丧事吧。”
裴邺为国捐躯,却连尸身都没能留下,她仍然记得,当初裴邺与她开玩笑,说若他将来成了大将军,必然精忠报国,为大梁百姓而战,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所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便是他们武人的家国气概。
那时,她还生了气,恨恨的去拧他的耳朵,拧的他嗷嗷叫唤。
裴邺这才凑过来跟她保证,他一定会活着回来,还嬉皮笑脸跟她调笑,说他的小娇妻这么美貌,他可不能死在战场上,到时候叫娇妻嫁给了别人,让别人享受这温柔乡。
而一转眼的功夫,他就这么的离开了自己。
屋内已经挂上了白帐,身上也穿了孝衣,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里头却空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尸身,只能一一身衣裳来代替。
灵堂上,沈妙贞色茫然,机械的在那里烧着纸。
于氏在低低的哭泣,她哭的眼睛都快瞎了,眼泪都要流不出来了。
沈妙贞在问着自己,她爱裴邺吗?应当是有一点爱的。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终归在她生命中留下不可忽视的一抹刻痕,而他待她也很好,温柔又体贴,还会小意哄她。
遇到能如此契合的夫君,实属不易,沈妙贞的心就算是冰做的,也会慢慢被捂化,更何况她本就有意跟他好好相处,两人自然情投意合。
可要说她有多么深爱,爱到恨不得与跟他一起去,跟他生不同衾死同穴,却也远远没有到那个程度。
算起来,她与裴邺从成婚到他去北宁,他们其实只相处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这短暂的婚姻,刚让她品尝到了一点微微的甜蜜,剩下的便只有苦涩。
她觉得茫然,不知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走下去。
而茫然之余,却只觉得自己可笑,千方百计从六公子身边离开,与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沈家决裂,最后居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新婚不到一年,就变成了寡妇。
她才只有十七岁,是个很年轻的岁数,却好似经历了人生的许多磨难和坎坷,心态像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她总不能跟着裴邺一起去死,日子还得继续,仍然得活下去。
刚才还打发了一群来闹事要债的人,若不是温齐留下的那个心腹小哥,带着温家家丁出手,怕是这些人就要大闹灵堂,把裴邺的棺材都要砸了。
她果然说中了,这些放印子钱的人,从洛京追到了西京,但到底还顾着这里是天子脚下,可要不是温家的名声震慑住了这些人,裴邺又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怕是他们还要闹下去。
而只会窝里横的于氏,这一回却不敢当着那些人的面撒泼,吓得龟缩在屏风后面,听着她从容不迫的跟那些要债人交涉。
她一点也不害怕,说话有理有据。
拿出已经分家的证据给那些要债人看,丝毫不害怕那些高大男人的狰狞面容。
“我们一房与二房早已分家,这是我婆母与小叔签字画押的字据,然而我们供养婆母乃是天经地义,小叔不良于行,且没有成婚,我夫君心善,顾念兄弟感情,所以小叔也暂时跟着我们生活。”
“裴邦欠下的银子,按的手印画的押留的名字都是他自己,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来我家里闹,是要视大梁律法于无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