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燃不自在地咳了声：“本来我就是空降兵，还和老板一起来上班，就差把‘靠关系’叁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魏润生却不同意：“有关系为什么不靠。那如你所说，我还是靠我爸和老爷子的关系当上这个CEO的，举贤不避亲，你不要先给自己上了枷锁。”
尤燃心道，只怕我达不到你想要的贤。
魏润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说：“今天早上我有事，一会儿文旅的副总上来做汇报，你要认真听，好好分析，果断决议。”
尤燃顿时有些无措：“你让我一个人听他们汇报？”
“以后你就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魏润生笑道，“总不能我高薪请了你，还要自己操心这些事吧。”
尤燃不免害怕：“可是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
“这里节奏很快，你要尽力适应，尤燃。”魏润生正色道，“如果你实在应付不来，也可以向我求助。”
魏润生贴近她的脸，复又笑道：“当然，我要收取点别的报酬。”
尤燃站了起来，惨笑道：“那我还是自己应付吧。”
魏润生离开以后，尤燃就拿着资料和笔记本准备到7层的大会议室开会。
路上遇到一个气质沉稳的秃顶中年男子，带着两个精英模样的下属。尤燃站在他们中间，活像个掉进狼窝里的绵羊。
等尤燃进了会议室，才知道这叁位就是要找她汇报的副总团队。
尤燃不禁咽了咽口水，在一侧坐下，对中年男人道：“贵姓？”
“冯。”中年男子不屑道。
尤燃微笑向他伸出了手：“尤燃。”
冯威不情不愿地虚握了下，在对面坐定直接切入正题。
尤燃头昏脑涨地听了一遍，总算梳清了大概脉络：“所以现在项目进行到什么阶段呢？”
“地已经批下来了，图纸也设计好了。是由魏总的父亲亲自操刀。等资金到位，就可以开始动工。”
尤燃深吸一口气，合上文件夹笑着环顾一圈众人：“既然今天魏总不在，要不我们先随便聊聊？”
冯威皱眉看着她，不置可否。
尤燃继续说：“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大家确实都对这个项目投入了很大心血。首先声明，我很尊重你们的工作，但是恕我直言……”
尤燃顿了顿，语出惊人道，“这个项目我目前看不到任何盈利的可能。”
“什么？”冯威身边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冯威阻止了他，对尤燃使了个手势，请她继续往下说。
“大型全娱乐主题酒店。我想主要了解一下，这个主题都是哪些主题呢？”
“图纸上呈现的很清楚。”冯威回道。
尤燃一张张掠过，面上露出遗憾的情：“这些根本不能称之为主题。主题不仅要有明确的立意，更重要的是有忠于主题，愿意为其衍生品买单的客户基础。即使我们的酒店设计得再好，配套再全面，如果都是建立在一个虚无的东西上，那么所谓的主题酒店，和别的酒店没有任何区别。我们花费在主题上的心思和预算，并不会为我们带来预期的客源。”
尤燃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也许你们可以理解成……影视的p？我们所围绕的这个主题，它算不上一个p。”
冯威笑着问她：“那么尤助是觉得，这个项目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不。”尤燃否认道，“现在我们有地，又守着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全娱乐酒店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方向。只是我建议还是舍弃主题，仍旧做荣达专精的高奢酒店，配以更多的新业态设施。目标客户群体，也还是以政府和大型企业这种渠道为主。”尤燃又解释了自己这样说的原因：“现在市场不稳定，我们又是刚来到S市，还是以传统业务打开局面会比较稳妥。”
冯威转了转笔，只笑着问了尤燃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项目是谁最先提出来的吗？”
尤燃迷茫道：“谁？”难不成是魏润生。
“是我们荣达的董事长，魏达先生。”
尤燃一直没回办公室，林弘无法应对魏润生的关切，只好下来找她。
走进会议室就看到尤燃颓唐地趴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弘问她：“怎么了？冯威给你气受了？”
“没有。”尤燃爬起来，有气无力道，“人家很客气，够给我面子了。”一直等她说完，才残忍地告诉她。
“是我太自以为是。”尤燃反思道。
“到底怎么了？”林弘不解。
尤燃正要和林弘说明，那边魏润生刚好打电话来查岗。林弘捂着话筒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了尤燃。
魏润生在电话那头笑道：“尤燃，听说你把冯威气得不轻？”
“啊？他生气了吗？”尤燃摸不着头脑，刚刚看起来挺淡定的啊。
“本部的人说，冯威给老爷子递辞呈，说自己干不下去了。让他忙了大半年的项目，现在马上启动了说做不了了要停掉。”魏润生复述道。
尤燃立时站起来，慌张说：“是我太鲁莽了，我现在马上去给他道歉。其实我只是和他聊聊天而已。”
魏润生制止了她：“不用，你在公司等着。我马上回去，我们一起吃饭。”
魏润生开着招摇的兰博基尼又回到公司，竟带着尤燃去吃了员工食堂。
他们周围一圈自然都没人敢坐，尤燃努力忽视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问魏润生道：“那我应该怎么补救啊，不然你晚上叫他一起吃饭，我自罚叁杯。”
魏润生用筷尾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还知道怕。”
尤燃这会儿没心情和他搞暧昧，着急道：“你快说吧。”
“不用做任何事。”魏润生咬了口馒头，皱着眉说，“你以为你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那帮老家伙看不出来吗？只不过一直没人敢说罢了。因为这是老爷子的梦想。”
“可梦想都是要烧钱的。”魏润生放下筷子，望着尤燃说，“一旦开始，就会年年赔钱。那边集团对他们的考核又不会变，所以他们只能用别的东西来补这个窟窿。这个烫手山芋拿在冯威手里半年，他早就想扔出去了。你的话只是他金蝉脱壳的借口。”
尤燃听得似懂非懂，总之中心思想就是，她被人当枪使了。
尤燃放下筷子，对魏润生说道：“我虽不知道你们内部的事，但我听懂了你最后那句话，不就是叁十六计吗？我也会。”
“哦？说来听听。”魏润生好地等待她的下文。
尤燃凑得近了些，小声说道：“以退为进。”
魏润生低下头忍笑，还是忍不住揭穿她道：“以退为进，可不是叁十六计。”
“咳……”尤燃难得在他面前红了脸，看得魏润生心中熨帖。
“你，是不是吃不惯中餐？”尤燃试图转移话题。
“嗯。”魏润生没有否认。
“呐，这个给你吧。”尤燃从包里掏出一个叁明治，放在他的托盘边。
魏润生拿起来玩味道：“这也算西餐？”
尤燃作势又要抢回来，魏润生自然不肯。
“好吧，就算我告诉你这些的报酬。”魏润生站起身要离开。“你慢慢吃吧。”
尤燃独自一人吃完了饭，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了梁羽崇。
梁羽崇站在阴影处，新剃的寸头看着像个扎手的毛桃，但确实显得他精英朗了许多。
梁羽崇本来就眉眼浓黑，现下更是扑面而来一种凌厉的压迫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尤燃带梁羽崇来到2层的玻璃栈道，尤燃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实习。”
梁羽崇面色如常道：“我需要实习的学分。而且我的专业和这个职位很匹配。”
尤燃继续问：“魏润生知道你在这里吗？”
梁羽崇猜道：“不知道吧。只是招个实习生，应该不用惊动魏大总裁。”
尤燃双眸渐渐冷下来，郑重对他说道：“梁羽崇，如果你抱着这种态度呆在这里的话，不用我劝你，会有人让你走的。既然你确实需要实习，我给你一个忠告。职场不是过家家，无论你的老板是谁，最起码要尊重他。”
梁羽崇别开了眼，闷声回说：“我知道了。”
尤燃转身要走，梁羽崇跟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腕：“听说你最近没住在家里。你和二哥……怎么样？你有地方住吗？”
尤燃回过头问了句：“梁珞行没跟你说吗？”
“没有。”梁羽崇摇摇头，“二哥也消失了。”
“那你就别管这些事了。”尤燃抽回手说，“好好工作吧。”
尤燃回到办公室，魏润生正站在她的窗前。
“吃得怎么样？”魏润生别有深意道。
尤燃挂好外套，踩着黑色高跟鞋走到他旁边，率先坦白：“你知道吗？梁羽崇在层实习。”
“刚刚知道。”魏润生转过身看着她，“每个进入2层的陌生人，都会有人向我汇报。只是除了你，还没有人敢带人上来。”
尤燃顿了顿，真诚说：“对不起。”
魏润生笑笑，没说什么。
尤燃又问他：“那你要不要留他在这里？如果不行，最好还是早点告诉他。”
魏润生在她的办公桌前坐下，问道：“这也是你的以退为进吗？”
尤燃叹了口气：“被你发现了。”
魏润生淡淡道：“我以为，你对梁家的人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
尤燃嗤笑道：“是。我确实不再关心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是梁羽崇，怎么说，也许等你看过他的文稿和摄影作品，你会改变决定吧。既然你同意举贤不避亲，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举贤不避仇呢？”
魏润生笑了笑：“看来你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
尤燃微笑道：“谢谢夸奖。”
“可惜举贤不避仇那是圣人的做派，荣达还没有到离了一个实习生就活不下去的地步。”魏润生起身说道，“但是为了嘉奖你思想上的勤勉进步，我可以让他留下。”
“直到，我再次改变主意的时候。”魏润生望着她笑道。
“还有，你的以退为进，我同意了。下午你就搬去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