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韫此时身上一袭的玄色龙纹长袍, 腰系玉带, 威压于外,这昏沉的居所耳房怎么能盛这尊大佛。
此时听了九皇子的问话, 宁子韫终于抬起眼,看向九皇子。他的面上无甚表情, 只是看着九皇子的目光中带着沉郁。
九皇子心下霎那慌了一大截。
宁子韫从未以这种眼看过九皇子,分不清是失望还是自责多些。
但就算是现在九皇子不上朝不做课业,甚至是更早之前,九皇子私自出宫, 混迹市井,染了一身的流里流气, 宁子韫都未曾用这种眼看过他。
九皇子心口就跟坠压了块大石一样, 有些无措地唤着,“四哥。”
太医收回了手, 斟酌了下, 开口就说道着, “这姑娘有些发热,起因是双手淤血流注,阻滞经络。外腐肌为脓,内疡骨蚀。”
“臣先为这姑娘放脓,再将手上药,这热晚些应该会退。臣稍后再写两个药方子,让这姑娘按时内服外敷。这些日子,这姑娘的手只可拭净,可万不能再碰水。”
听着太医说完,宁子韫才开了口:“她的手,还能不能如常伸直。”
看着那姑娘蜷着的指节,太医迟疑了半响。
这不好说,太医轻轻地回着宁子韫话,“久病难医。从这姑娘的手来看,应该是从冬时就落了病。眼下这姑娘右手示指和将指的情况可能稍重些......”
“不管你用什么药,什么方法,一定要治好她。”宁子韫说完,又静默了下来。
太医忙不迭应着,“臣定当尽力,为这位姑娘尽心医治。”
外面已经备好了轿辇,杭实上前,将阿棠连着薄褥带走。
宁子韫没再去看一眼九皇子,起身离去,留下九皇子和耳房跪着的宫人。
地上的方嬷嬷颤着,不一会,就被禁卫军拉着一同带走了。
夕照映得青石道和宫廊一片金黄。
玄色的龙纹长袍在青石道上行过,尔后站定,缓缓抬眼盯着宫城上方那逐步暗下的霞光。
沿道上,新生的草芽和花苞被映得反而满是萧瑟,静立在宁子韫两侧。
他之前纵意做过的事,在如今都成了一柄柄磨钝的刃,在他身上慢划而过,刀刀入骨,却刀刀不见血。
其实宁子韫心里很清楚,他想求得宁妍旎的原谅,本来就是极其不易,现在阿棠又变成了这模样。
宁子韫甚至不敢让宁妍旎知道这事。
她和他不同。
这些宫人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下人,但在她眼里,这些宫人比他还要可亲。
她的心明明很软,为了她们一直对他妥协。但她的心在对着他的时候,却可以很硬。
宁子韫可以想象,若是宁妍旎知道了这事,她的心下得有多难过。
而这些事,都是他一手炮制的。这个认知,真是让他清醒,又让他有些溃败。
“主子,长公主回来了。”杭实走上前来说道着。
杭实已经安顿好阿棠,看着太医处理完阿棠的伤口。
知道自家主子挂心宁妍旎,所以宁妍旎一进宫城,杭实便立即赶来向宁子韫汇禀。
“今日一日,长公主陪两个小孩去放了会纸鸢,在那几人一同用了膳,其间长公主还与余大人一同去散了会步。草野开阔,我们的人没敢跟得很近。”
“回来的时候,长公主面色看着有些白,眸眶还带着红。”杭实一一说道着。
她应该是见到了温府的小孩,有些伤怀了。
“好,她无事就好。”宁子韫抬足。
本来已是转了个向,但是不知为何,宁子韫又顿了足。
半响,宁子韫才又抬足,却是往言德殿的方向走去。
宁子韫对着杭实淡淡吩咐着,“你让膳房晚些时候送个安汤过去给长公主,让宫人好生伺候着。”
“我今夜宿在言德殿,你与她说一声,让她安心。”
其实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宿在言德殿,御和殿也是行的。
但是宁子韫都这般说了,杭实自然不敢反驳,杭实低声应了是。
-
夕照一片萧瑟落下,出外踏青的人也都已经赶了回来。
尚书余府前。
一身青衫的余还景,站在马车下。
他正伸着手,带着马车上的小孩下来。
余还景的动作还是很缓和,但是面上那一贯清朗的色,此时很是凝重。
泽哥儿站他旁边,未待进府,就忍不住地开口问余还景,“你可欺负旎旎姐姐了?”
泽哥儿连还景哥哥的称谓都不唤了。
泽哥儿看到宁妍旎和余还景散步回来后,宁妍旎那分明是又哭过的眼,泽哥儿那时就蹭蹭蹿了些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