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舟难为情地以拳覆口,逸出低笑,沙哑地啟口:「我很喜欢你的摄影作品,孙临安。我第一次接触你的作品是《为了渡渡鸟》,那是非常让我痴迷的作品,画面给人的感觉真的很纯粹、很温柔……」
说着,他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相片,递到孙临安面前。「请相信我,每当我被那些垃圾的心思惹得厌烦时,日日夜夜都是靠着你的这张相片在支撑着……我也常在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能拍出这么温柔的世界,啊,当然,我在之后也有买下你不少的摄影作品——」
这一连串对他摄影作品的真挚告白,让孙临安听了不禁害臊起来,连忙伸手虚摀路行舟的嘴。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孙临安满脸通红,慌张地打断他的发言。
路行舟眼里含笑地覷着对方,「但是我还没说完。」豁出去的他倒也轻松了,甚至不顾孙临安的打岔,继续表达自己多年以来累积的心心念念:「亲眼见到你后,我没有失望,你比我想像中还好,我很庆幸在这片骯脏的大海里,还存在着从不同流合污的你……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是异类、不是疯子,你述说的真相可以成为我愿意追随的信仰。」
「而且对我而言,失去家人和世界的你,或许就是这世上最后一隻的渡渡鸟,所以你才会愤怒、嫉妒和痛苦,你不想如他们所愿,你不想让那些人继续顺遂的破坏世界,因此,你想要拯救世界……」
路行舟直视着孙临安。注视着早已红了眼眶的他。
「你已经很努力了,孙临安。」路行舟放轻声音,他没想过自己的口吻终有如此温柔的一日。「如果可以,接下来就让我来帮你,好吗?」
这夜,在路行舟的陪伴下,彷彿想将一直以来的愤怒和悲伤通通倾泻出来,孙临安哭了很久,也倾诉了很多埋没在内心里的话。
有时候他好想放弃,也心生畏惧的每一次死亡。但却不想让那些破坏世界的人得逞。他必须不畏惧死亡。
有时候这里的人们让他很沮丧,因为他们一如既往的自大和自私,以文字和言语作为攻击人的利刃,杀死了鸽子与橄欖枝。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经歷的战争和毁灭远远超过这些残酷。他会说服自己,所以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
有时候他会想起那卷底片的最后画面。他最爱的父母和姊姊站在镜头前,满脸笑容地看着他按下快门。但他并不想哭,他必须当个坚强的人,因此他总是克制自己别去想起那段回忆。
有时候他会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未来变成一个没有相机的世界了,也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双眼,它是最为坚固的镜头,它能记录映入眼帘的世间万物,永不抹去。但他却任性地只想要用父亲送给他的徠卡相机,记录自己曾经的世界。
有时候他很怀念他的世界。很怀念他的家人。很怀念曾经存在过的美好事物。但他明白,那些都成了过往。
有时候,有时候——他希望渡渡鸟的灭绝,能给人类带来更多的意义。
因此,他才会私心将那张蓝鲸的相片,以《为了渡渡鸟》作为命名。
纵使这样的念头固然自私。但为了渡渡鸟,为了让牠的死去不是毫无意义的。请让那些生命活下来。请让动物们活下来,请让这个世界活下来……
请让渡渡鸟的死去变得更有意义,而不是什么都没有。彷彿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