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卯时正开始。『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大长公主顿了顿,声音也低下些来,“陛下,诸位藩王和刘氏亲贵都已至此……还带来他们的嗣子或世子等,一众人我已安排好,只是……陛下要何时见一见?”
“就今晚吧。”刘煦想了想道,“也不必兴师动众,只说是家宴即可,姑姑你也来。还有卓大人,再有几家随行的公卿就差不多了。”
大长公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道:“陛下,您一定要有个预备,这些人至此皆有所求,您心中要清楚。”
刘煦感激道:“姑姑提醒得好,咱们与他们虽说都是刘氏子孙,但心早就不朝一处去了,这话朕也只敢同姑姑讲。朕知道要有所防备,宴席前烦请姑姑照看阿辰,朕还有些政事要料理,对了,高爱卿到了么?”
“高大人已在行宫崧风殿等候陛下多时了。”
刘煦点点头,吩咐女儿跟着大长公主去,才和卓思衡一并前往行宫的御用书房崧风殿。
崧风殿比天章殿那自是不如,藏书也只有些必要所参,不过一层,也无其余书架,但胜在背有内苑可供休恰,前庭距离其他宫室也略远,极为清净。
但一进去崧风殿里,刘煦和卓思衡就傻了。
案头上已是摞满了奏章和呈报,分门别类,以事态紧急次序堆叠排放,纵眼望去有近百大事小情需要处理。
“臣高永清,参见圣上。”
将一切布置妥当的高永清向皇帝行礼问安。
“高爱卿,这是……”刘煦自诩勤政,可看到这么多待处理的奏呈也是有些发憷。
“回陛下,陛下一路查访,紧急奏章都已由快马发至随驾,陛下的处理臣都已招办。剩下的机要臣已命帝京直发致行宫,再加上延和军治监与雄峙关两处官员及将领的请安,全部臣都已分类完毕等待圣上御览圣裁。”
高永清说话永远都是一板一眼,刘煦忙道辛苦,让高永清和卓思衡先下去歇息,晚上宴会请二人皆至,在宴会之前,他先批阅看看哪些可以先行处理。
自崧风殿里出来,沿着北国行宫水岸漫步,卓思衡和高永清两个朝中最忙的人已经许久没这样闲庭信步过了。
但卓思衡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无奈至极:“贤弟啊……皇帝也是人,皇帝不是牛马,他不能当驴使唤啊……”
平心而论,刘煦的勤政比中宗也毫不逊色。因刘煦总觉得自己智识能力都不若父亲,故而加倍勤勉,皇帝做得兢兢业业,官员都已离开衙门了,衙门里偶尔还能收到发来的朱批,可见其绝不是要鞭策的那种帝王。
而高永清天生的较真劲与专注认真在这样皇帝的左右可谓是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像卓思衡是负责中书省,必须将信息进行拆解和分类后再承报,如果事事都让皇帝抉择,就算不考虑皇帝累死这个必然,那中书省政事堂全然没有设置的必要了。
可御史台的工作性质不同,举报同僚控诉吏治,必须得追究到最终责任人——皇帝的身上,那么高永清的工作内容就是常年和皇帝汇报,基本上只要过御史台的案子和奏折,都需要圣裁。
两人工作方向的不同导致对皇帝投身工作态度的差异,而卓思衡因陪伴皇帝一路北上巡查,筛选政务的工作就交给了朝中另一位大员高永清,他就按照自己的工作习惯处理,于是刘煦今天怕是要通宵奋战了。
“大哥,我已做了摘选最后才只有这些的。”高永清解释道。
“‘只有’?”卓思衡哭笑不得,“你不能拿咱们的标准去要求皇帝,他除了政务,生活却也是公事,这是不一样的。”
高永清在旁人前总是横眉铁面,可在卓思衡身边且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却松弛许多,他听完也笑了说道:“大哥只是偏心罢了,你待圣上犹如自己的弟弟一般,看他辛苦比自己夙夜不寐都心里难受。01bz.cc大哥,你哪里都好,就是对亲近之人心软这点实在是太过了。你看瑶光公主被你宠成什么样子,圣上已是爱子之深有目共睹,你只怕要更上一层楼。”
他说得卓思衡如何不知,可几十年的习惯,教他改是改不过来的,小孩子同他甜甜叫一声他的心都要化了,这种迹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是有增无减,有时候卓思衡自己也会想,是不是自己提前步入老年阶段了?
不过没等他感慨,高永清又耳提面命接上方才的话:“公主跟你读书,散漫一点倒是无妨,可明年正式开内府学后,你下面翰林院和我治下弘文馆的那些老学究哪个是不严苛的?她会一时受不住的。”
“你当我没想过么?”卓思衡说道,“阿辰和曼衍与阿宁阿宜他们熟识,到时候有个伴读也好些,只是伴读怕是不止这些,那些老学究才是真该担忧的人。”
高永清愣了愣,旋即明白:“大哥是说……原来他们带自己的孩子来也算请君入瓮?”
“算吧,不然岂不白跑一趟,他们失望,我还失望呢。”卓思衡看着高永清,笑得好像年轻时钓上大鱼一般,“今晚宴会陛下必然劳心劳,有些奏章就先搁置了,明天我们与陛下再一道商议。”
“可是那些延和军治监与雄峙关武将们的请安陛下必须亲自朱批。”高永清觉得自己也算有所让步了,“这些地方的武将职官甚少返京面圣,今次能有如此机会,需要让圣上亲自安抚才得宜。且要及时才显圣心广涵多恤边将。”
卓思衡觉得高永清的话有道理,点点头道:“那晚宴前我再去觐见,让圣上先批了这些。”
高永清这才满意。
……
皇家的所有家宴其实都和“家”这个字没有多大关系。
行宫宴饮的宫殿寻常都设在显阳殿,然而今次列席人数更少且为彰显与宗室的亲近,大长公主建议刘煦将宫宴选在内宫的琨华宫,这里本来是皇帝与内宫聚宴之地。
此次宫宴只有卓思衡和高永清两个朝臣,刘煦的说法是“此二人列于朝堂,为朕之师之臣,坐于内苑则乃朕之厚亲”,显然诸位藩王亲贵见到此二位名声以铁腕见长的权臣并不乐意,可还是碍着对方的权势与地位,不得不一一见礼。
在场的小孩子实在很多,不止有瑶光公主一个,有趣的是,几乎所有藩王亲贵带来麟州的孩子基本上都与瑶光公主差不多年纪,前后不会相差三岁,卓思衡看在眼里心道这也太过昭然若揭了。
他不免对这种自己还没死呢就开始打歪主意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悦。
只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甚至会非常配合刘煦是不是夸一夸各家的孩子哪个聪明哪个可爱。
酒过三巡,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不过是皇帝的匕首悄然亮出。
他不着痕迹讲话题讲到了孩子身上——自然这也是在座各位所期待的——招来几个十分活泼的宗室子弟到自己近前身边,问问家中兄弟几人、读了多少书之类的话,说者故意,听者有心,几多人便都催促自家孩子前去献礼,多是些地方土仪,礼物朴素,可能让孩子伶牙俐齿表现一番却是至高无价。
大长公主看在眼中也是不动声色,只是瑶光公主今日十分沉默,只静静看着所有自己的同龄人,每个都咀嚼着说出大人教过的成熟话语,仿佛他们是一些木偶一般。
刘煦已经过卓思衡的指点,他在向最后一个孩子问完后适时起身,感慨道:“诸位宗亲子嗣聪颖,可见我刘氏一族重教修德,必将千秋万代,这一杯,且让朕代敬太祖,以彰此心。”
说罢,所有人起身恭祝万岁,再将酒一饮而尽。
刘煦坐下后似感慨良多,摸了摸女儿的头看向席间众人道:“公主今年秋就八岁了,寻常人家开蒙也就是前后一两年,我们皇家更要看重学问教化才是,朕想……给公主找几个各地的业师,今年春坛还请诸位宗亲多多举荐弘士大德入京,也好让朕的女儿能得以受教。”
殷殷恳切,教人无不赞叹慈父心肠。
皇帝转向卓思衡道:“还有翰林院和弘文馆的学士与博士,也尽早安排合适人选,朕要亲自过问。”
“臣知道了,请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