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扭一扭肥胖腰身,插着两只粗胳膊,“如今成了茶壶,顶我那口子三个。”
屋里的人都笑,石家的故意拍她一下,“我怎么记得,你没成亲那会就和现在一模一样?”牛四媳妇瞪着眼睛,“那不能够,要不然,我那口子怎么看上我了?”
两个小丫鬟笑的茶都端不住,纪慕云也咯咯笑个不停,余光见到程妈妈,身子不动,笑吟吟招呼“妈妈来了。”
程妈妈心里赞道“沉得住气”,嘴上道“看姨娘气色倒好”,石家的和牛四媳妇忙忙把地方让出来,束手立在两边。
菊香搬了绣墩进来,程妈妈把提着的燕窝递给冬梅,“太太给姨娘的。”
纪慕云道谢,笑着把自己的事简单说了,“大夫给开了药,让按时喝着,明日再来。”
程妈妈也不多问,笑道:“既如此,听大夫的就是,缺什么差什么,派人告诉太太。”又叮嘱冬梅等人“好生伺候。”最后调侃牛四媳妇:“怎么哪里都有你这老货?”
抡年纪,牛四媳妇和程妈妈不差几岁,程妈妈儿媳生孩子的时候帮过忙,素来说得上话,接过菊香捧来的茶双手给程妈妈,“到姨娘这里讨杯茶喝,难得妈妈来了,快解解渴吧。”
程妈妈招招手,“坐吧坐吧,省得嘴上盼我来,心里轰我走。”牛四媳妇哎呦一声,“哪里的话,求都求不来呢,妈妈若不信,今日妈妈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一时间,屋里颇为热闹。
又过片刻,脚步声响,进来一个穿竹叶青锦袍、戴竹簪的男子,色温和,目光沉静,正是曹延轩。
满屋子人齐齐行礼,他抬抬手,坐在临床大炕上,问道:“太太那边,可有什么事?”
程妈妈恭恭敬敬把来意说了,“太太让姨娘好生歇着,怕惊动姨娘,先不过来了。太太还说,六小姐年纪小,在屋子里跟着四小姐做做针线,过一阵再来串门吧。”
曹延轩嗯一声,端起热茶,轻轻吹一口浮叶。
有他在,谁也乐不起来了,程妈妈略等一等便告退“还要往厨房去”,仆妇们规规矩矩立在门口。
“牛四家的是府里的老人了,略通医理,这段时日就在屋里陪着你吧。”曹延轩坐到她床边,温声说,“歇着吧,我出去一趟。”
纪慕云略略不舍,心底却也松了口气:有他这位正主子,屋里的人个个紧张。比方说今日,她不能动弹,他又想陪她用饭,炕桌放在床边,汤汤水水的,一顿早饭吃的辛苦。
她柔声说:“那,您回不回来用晚饭?”曹延轩答:“回来的,有什么想吃的?给你带银霜堂的糖果?”
她连连点头,握住曹延轩手指,“想吃乌梅糖,牛舌饼。爷,妾身日日躺着,做不了针线,您给妾身带本闲书过来吧?”
曹延轩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想看什么书?”她一时想不出,老老实实地答“妾身也不知道,就是无聊的很。”
他便说“知道了”。纪慕云又问:“爷,若您今日还住下,您看用不用,把东厢房收拾出来?把您日常用的东西备一备?”
他昨晚留宿,将就着拿了两床被褥,睡在东捎间。纪慕云想了又想,东、西厢房都是五间屋子,宽敞舒朗,比正屋并不差,给他住勉强使得了。
曹延轩佯装生气,捏捏她脸颊,“真是个操心的,闲都闲不下来。爷吩咐紫娟便是,不许琢磨了。”
待他走了,两个小丫鬟露出羡慕的色,“老爷对姨娘可真好。”
纪慕云小心翼翼翻个身,一颗心慢慢被酸酸涩涩的感动包裹了。
昨晚落了红,今日却好端端的,一点异常都没有,她抚着自己的肚子。事已至此,尽力便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肚子里的孩儿,也对得起曹延轩了。
之后的日子,纪慕云安下心来,好好吃喝,好好睡觉,不想乱七八糟的,曹延轩便住在双翠阁。范大夫隔两日诊一回脉,每次都说“甚好”,她更安心了。
到了十月初一,范大夫颇为得意,笑道,“恭喜七老爷,如夫人怀得稳了,照常保养便是,不必吃药了。”
? 第3章
曹延轩甚是喜悦, 拱了拱手道“全赖先生”,吩咐朗月“告诉厨房备些酒菜,中午我请先生喝一盅。”
范大夫微微一愣,捻着胡须微笑:他和曹府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和七老爷同桌共饮也只有数年前初到府里、替老太太诊脉和给七太太治病两回。看来, 这位新入府的如夫人极得七老爷欢心。
冬梅掀起帘子, 朝两人福了福:“老爷,大夫, 姨娘请问:既是停了药, 可否能下床走动?吃食可如平日?有什么忌讳的?”
范大夫细细叮嘱一番,又说“七爷, 如夫人年轻, 不必日日躺在屋里, 依老朽看,外面天寒, 每日便在屋里走一走吧。”
曹延轩是做过父亲的,有经验, “正是如此。”大夫颔首:“若整日躺着,胎儿过大, 如夫人反而没力气,到了生的时候, 是要吃苦头的。”
一墙之隔的纪慕云听说了, 摸着肚子热泪盈眶,欢喜得说不出话。
牛四媳妇和石家的都赞“姨娘福气在后头呢”“能松快松快了”,她也长长松口气, 再这么躺下去, 怕是褥疮都要长出来了。
“烧些热水。”她抛下手里的《乐府诗集》, 笑着嗅嗅衣袖,“都有味道了。”菊香高高兴兴去了。
洗过头发,用热水擦洗一番,纪慕云换了干净衣裳,在屋里扶着人小心翼翼走了一圈,整个人都舒坦了。
午后暖洋洋的,院子被阳光映成温暖的金黄色。纪慕云待头发干了,戴着一顶针线房赶着做的卧兔儿,披上的湖蓝色绣月白色折枝花披风,小心翼翼出了屋子。
短短半个月,东厢房已经换了模样:中堂挂了一副水墨山水图,次间家具没换,多宝阁放着稀罕的珊瑚盆景和,天青色冰裂纹梅瓶插着两根青色细竹;捎间书架摆了数十册书,有四书五经,亦有诗集字帖,书案摆着笔墨砚台,景泰蓝大缸立着五、六卷画轴;卧室挂着宝蓝色幔帐,靛蓝色被褥,箱笼盛着满满的衣物。
是从曹延轩外院书房搬过来的。
他....会住到什么时候?纪慕云不晓得。
晚间曹延轩回来,抚摸着她的肚子感慨:“是个有后福的。”纪慕云伏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爷。”她喃喃道,“您....妾身,妾身,多亏有您在。”曹延轩轻轻拍着她背脊,“没事,没事。”
自此纪慕云静心休养,十余日过去,一切安然无恙。十月十二日吃过午饭,她和屋里的人商量“十五那天,想给太太请个安。”
从这里到正屋要走一大段路,平日无所谓,如今怀了身子就得慎重些。
昨晚问曹延轩,后者不以为意,“你身子重,不必管虚礼。”
她却觉得,七太太性子强,重礼数,是个要面子的,曹延轩不可能一辈子跟在自己身边,姿态放低一些没错的。
冬梅认为“应该的”,绿芳想了想“再缓一缓?”吕方泉牛四媳妇和石家的劝“等再稳当些,不在一时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