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枝左手背在椅子后,拉了拉狼奴的衣摆。
她本意是想安抚他,然而也不知道狼奴是不是故意要误解她的意思,上身朝她慢慢贴近,还凑耳将语息喷惹到了她脸上,嗓音似也黏了糖丝:“枝枝殿下要同奴说什么悄悄话?”
楚言枝偏过脖子,低声斥道:“走开。”
对面的姚令不明所以,问狼奴:“辛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狼奴还弯身探在楚言枝颈间,闻言将手扶在了她的椅背上,漠然抬眸道:“你说话太冒犯,殿下听了不适,这都看不出来吗?”
姚令微愣:“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我确实爱慕枝枝,并以能娶她为妻而感到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
狼奴笑了下:“何止三生。你哪里配得上殿下?除了是她表哥外,没有……”
“狼奴!”
听他越说越过分,楚言枝抬手按在他的胳膊上,瞪了他一眼,才转回头对姚令道:“他口无遮拦,表哥不要介意。不过,我确实不太喜欢听你说那些话,你知道,加上今天我们也才见过两次面,我不了解你,你也并不了解我,谈不上什么爱慕不爱慕。”
姚令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即刻微笑道:“我理解表妹的意思。但我相信,感情是可以通过相处培养出来的。枝枝的公主府已经建好了,听钱公公说,是打算及笄之后搬过去?届时我们再见面,就能方便许多了。”
楚言枝仔细打量姚令的情,干脆也不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了:“表哥,要是我们真的成亲了,我会尝试喜欢你,但单凭喜欢,没那么容易过日子吧,我想我们还是平常心比较好……”
她和狼奴相处这么多年,不也没有爱上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之后的短短一年里对他滋生出太多的喜欢。楚言枝也并不觉得婚姻里互相喜欢对方有多重要,能不欠着彼此就不错了。
至少她是不理解为什么姚令能单凭几面就对她说出爱慕二字的,喜欢与爱,难道是什么轻贱的东西,能随意说出口吗?
姚令没想到她会有这样一番话,不禁有些着急道:“没有喜欢,又怎么陪对方过完往后余生?枝枝,你好像在抗拒接受我。”
楚言枝心脏猛缩了下,她略微困惑地按住了自己心口,对姚令笑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强求两个人相爱吧。”
“我爹娘一直很相爱,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爹爱吟诗诵月,十首诗里,有□□首都是送给我娘的;我娘是外柔内硬的性子,既能将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能督促我爹读书、做生意,他们常在一起相处,就算偶有争吵,到最后也都是以笑语结束。我祖父母也很相爱,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成的亲,但多年来一直相互扶持。祖父那天之所以会摔伤了腰,其实是为了给祖母摘梅花簪发……枝枝,如果两个人不相爱,日子会过得就像你眼前这盏凉透的茶,无滋无味,冷肺冷胃。”
楚言枝垂目拾起杯盏,他说的这些,她也曾听娘亲提起过,但都离她太遥远了。写诗、簪梅花,她就想象不出来如果父皇这样对待娘亲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娘亲么,娘亲倒会为父皇绣些东西,或是亲自做点什么羹汤给他,但更多时候,其实是把她绣废了的改改,为她炖煮羹汤的时候,顺便给他盛一份……
他们并不相爱,不过也算不上夫妻吧,帝王家哪有夫妻可言。父皇和孟皇后之间就更不用说了,夹杂了太多惨痛的事。
“虽然凉了,也不是不能喝,解渴而已。”楚言枝抿了一口。
她刚要放下,杯子被狼奴拿了过去。
他运内力给杯中茶加热,对面的姚令正忙着拿杯子给她沏新茶。
“殿下要想喝热茶,奴随时随地都可以弄到,要多温多热的都可以。”狼奴并不理会姚令方才那番话的意思,只卖乖似的把已经重新温热的杯盏递到了楚言枝手里,“才不像有的人,只会说空话,笨手笨脚。”
“嘶嘶——”恰好姚令倒茶时被烫到了指尖,差点翻了茶壶。
楚言枝忙拿帕子起身过去:“表哥你怎——”
“不就是被烫到了,泡都没起,血也没流,姚公子好脆弱。”狼奴稍稍一抬指,便把将要坠地的茶壶拍回了桌上,茶壶豁楞豁楞转半圈,壶盖严密地贴着壶口,一滴水都没漏出来。
他上前拿过姚令被烫到的那只手腕,不顾姚令瞬间扭曲的表情,从自己怀里掏了帕子,三下五除二地把他那根食指缠得死紧,还系了个漂亮的结:“姚公子,不要这样装可怜呀,这不是存心让殿下过意不去吗?”
姚令捂了手腕,又捂手指,勉强把表情控制住好:“辛,多谢辛公子包扎……”
“你太客气了,不用谢。”狼奴扶他坐回去,“这伤不难养,回去好好练习端茶倒水,不要再这样吓殿下了,殿下心疼也是疼,你忍心让殿下疼?”
“不不,我只是一时手抖而已……”
“手抖?是病吗?那你要好好治病啊,总不能要殿下爱慕一个病人,否则脸皮实在太厚了。”
“……”
狼奴走回楚言枝身边,再次看了眼外面:“月亮升得好高了,枝枝殿下,我们回去吧,让姚公子也快点回去养伤治病,他这么弱,要是耽搁坏了怎么办,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殿下。”
楚言枝拿开他要来扶的手,走到姚令面前。姚令正拆着那只帕子,然而狼奴手指过分灵巧,就那么翻动几下,帕子头尾都找不着了,他拆半天都没松开一点。
楚言枝早听明白狼奴那点浅薄的心机了,当然不会上他的当。她伸手想帮忙拆,结果又看到了姚令虎口处的那枚黑点,指尖悬到半空微一停顿,狼奴过来握住了。他拉她到身后,不言不语地拿过姚令的手给他解开了。
姚令再呆,也意识到狼奴很讨厌自己了,甚至非常有敌意,他立刻起身往旁边退:“多谢多谢,不劳烦您了!”
楚言枝也觉得尴尬,拍了一下狼奴后,对姚令解释道:“他不懂事,我回去教训他。表哥别,别介意……”
手上的痛感渐缓后,姚令脸上恢复了方才温和的笑意:“我明白辛公子的意图,一定是怕枝枝所托非人,所以要百般敲打我。枝枝能有这样好的侍卫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又对狼奴恭敬行礼道:“请辛公子放心,你交代的,我回去一定会多加注意学习,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下次和枝枝见面,一定不让你失望。”
狼奴的拳头又攥得直响了。他忍了又忍,在殿下投来责怪愠怒的目光时,对姚令露出一个善意真挚的笑:“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我失不失望有什么所谓,我只是个殿下的小奴隶,但你不能让殿下担心心疼,不能让和妃娘娘和年嬷嬷不放心。对吧?”
“对,在下谨记了。”
“那我带殿下回去了,天这么冷,你一定不舍得让殿下陪你在这里受冻吧?”
“当然当然,枝枝表妹,我们……我们有机会再会。”姚令朝楚言枝行礼,“我之前的话,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想。”
楚言枝怕再在这待下去,狼奴会把姚令欺负惨了,也行了一礼:“好,再见。”
走出灯楼与姚令分别后,楚言枝抬头看看月亮,还未至中天呢,周围烟火不绝,人群熙熙攘攘,正是热闹的时候。
“天还早,奴陪殿下逛灯会去,好不好?”狼奴的语气听着都比刚才松弛太多,帮她把大氅拢得更严实了,还把她的兜帽戴得紧紧的,不漏一点风进去。
楚言枝一言不发,继续朝前走。
狼奴走在她侧后的位置,悄悄去握她的手,楚言枝直接把手缩进手笼里,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