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恩见到夫人,脸上情软和了不止一点半点,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还未睡下,就被这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茫然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拉拉还在歪着脑袋眨眼睛的狼奴急忙解释道:“夫人莫要多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辛夫人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手一拧就提起了辛恩的耳朵,辛恩“嘶嘶”弯了腰,任她骂半天,半晌都没找着插嘴的机会。
狼奴一脸新地看着他们吵架,搂紧包袱和木偶悄悄往辛恩身后躲了躲,这时却看见辛夫人身后也有一双眼睛正好地看着他。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干脆站了出来,察觉自己没他个子高后,又刻意叉起腰扬着下巴睨着眼睛,语气不善地问他:“你跟我爹是什么关系?”
狼奴眨眼看了他好一会儿,发觉他眉眼间长得很像辛恩,才答道:“他是我师父。”
“师父?我爹没收过徒!”
“殿下说,他是我师父。”
“殿下,你家殿下是谁?”
“是狼奴的殿下。”
“狼奴是谁?”
“是殿下的狼奴。”
那男孩指着他大声嘲笑道:“是个呆子!娘,他肯定不是我爹在外头生的野孩子,我爹生不出来这么呆的!”
“鞍哥儿!”辛恩刚跟夫人费力地解释完狼奴的身世就听见了辛鞍的话,也顾不得揉自己被拧得通红的耳朵了,厉声问他,“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向狼奴道歉!”
辛鞍被父亲一凶,立马躲回了辛夫人身后:“我说的实话嘛!”
辛夫人却直接顺手把他拉出来了。得知事情原委的辛夫人虽然还没来得及软化脸上的情,看向狼奴的眼却变得不自在起来,她把辛鞍推过去:“道歉!”
辛鞍这下老实了,耸耸肩膀,不那么情愿地对狼奴道:“……对不起。”
“家里没给你吃晚饭啊?”
辛鞍抿抿唇,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对不起!”
狼奴仍略显懵懂地盯着他瞧。
“爹,他根本就听不懂嘛……”
辛恩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咳,都还没吃饭吧?老陈,让厨房下两碗面端过来。”
“娘我也要吃!”
“你都吃一天了吃什么吃!”
“我又饿了嘛!”
“能吃是福。”辛恩对夫人笑道,“男子汉多吃才能多练。”
“练什么练?练得天天不着家,办外差办外差,没点事儿都不舍得回家一趟是不是!”
辛恩一面温声哄着辛夫人,询问辛鞍这一两个月的课业学得如何了,一面手按着狼奴的后背,领他跟着往前走。
狼奴看看辛恩,又看看辛恩和辛夫人两人眼睛一直看着的辛鞍,心头浮上一抹怪的感觉。
虽然他们对辛鞍说的话听起来都有点凶,但这样的眼分明是,是……狼奴会的词语仍不够多,形容不上来。他收回了视线,转而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等到了后院正厅,围着正中的八仙桌各自坐下后,下人端着三碗阳春面过来了。
辛恩推给狼奴一碗,问他:“会不会用筷子?”
狼奴点头,但直到辛恩先挑面吃了一口,他才乖乖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嚼着吃,连衔着碗沿喝汤时都没发出多余的响动。
坐在对面的辛夫人见了,再看看自家只知道一个劲儿吸溜面条的父子俩,嫌弃地摇了摇头,抿唇轻声问狼奴:“一碗够不够吃?”
埋头苦吃的辛鞍含糊道:“够了够了!”
“谁问你了你这小子,你看看人家,从小没爹没娘被狼养大的都比你懂事!你能不能学学?”
“……夫人。”辛恩喝汤的动作一顿,低声提醒了下。
辛夫人自觉失言,歉疚地看了眼狼奴,狼奴却恍若未闻,还在安安静静地吃面,许是暖意上来了,他原本显得极苍白的脸也红润了些。
“狼奴,够不够吃?”辛夫人试探地问。
“狼奴够了。”
狼奴放下干干净净的碗,抬起眼睛对她道。
说完他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不知从哪裁下来的布,布料粗糙,洗得倒很干净,认认真真地擦完嘴,他才叠两下塞回去,乖巧地坐着,歪头与她对视,不知在打量她什么。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定国公的儿媳,辛夫人平素没少被人打量过,也没少打量别人过。这些打量不论善意恶意,总会让人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狼奴的打量却与这些不同。他像趴在屋檐上往下看来往行人的猫儿,也像刚被主人领回家的幼犬,好地看着家里每一个对他说话的人。
辛夫人心已软了大半。
辛夫人又关切地问了几句狼奴的身世,狼奴却不怎么答得上来,听得她直叹气。
辛鞍吃完面,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悄悄看了眼辛恩,怕他会趁机考察他的课业,忙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道:“好撑啊,娘,既然爹没给您领小儿子回来,我就先去睡了!”
也不等辛夫人应声,辛鞍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
“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