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之后发生了甚么事、他们又是何时离开地下巢穴的,这些白子一点印象也没有。『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他只记得当他们离开时太阳正高掛着,而自己却是浑身冰冷、汗水涔涔。
白子的体温本来就偏低,但现在更是低得不像话。他心中塞满的疑惑像一根笨重的锚,将他定在了原地无法前进,因此接下来的搜索全是由虹牵着白子完成的。
虹对于自己能牵着白子这件事感到相当的愉快,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集合时间早就已经超过许久,黑莓差点以为他们出事了。好不容易看到一红一白的人影出现在巷口,女子本来想要破口大骂,但在见到白子明显异样的状况后又把所有的责备吞了回去。
白子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管黑莓怎么问他问题都没有回答。女子只好把目光转向虹,然而虹却无法理解黑莓怒视着他的原因。
「你做了甚么!?」
「我甚么也没做啊?」虹看了看他们找到的两大包物资,「是找回来的东西不够吗?」
「不是!我才不管你找到甚么!」黑莓忍不住怒吼,她的模样就像是护子的母亲。黑发的女人将白子挡在自己身后,纵使自己的身高比两人都还要娇小也不想让虹站在对方面前。
「白子的情况很不对劲!你刚才到底发现了甚么!?跟他在一起的人只有你,所以一定是你们中间发生了甚么事!」
「没有啊。」虹有些委屈,他扁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哭:「我明明甚么事也没有做啊!」
「你骗人!因为、因为──」
「……我没事。」就在两人的争执即将到达爆发的燃点,白子拍了拍黑莓的肩膀表明自己的状况并终止了争吵。
「真的吗?」黑莓表示怀疑,她依旧担心的看着白子。对方原本就带点忧鬱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的阴沉,黑莓实在无法相信白子的说词。
「真的。」白子朝她挤出了笑容,「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好吗?今天大家都找到了很多东西,我们应该整理一下。」
既然白子都这么说了,黑莓也只能点点头。
眾人最后决定在城镇内休息,虹自告奋勇的要再去巡查一遍,没有遭到阻止后便很快地离开了。
由于正午过后的太阳依旧刺眼,因此他们选择待在阴暗处整理物资。大城市找到的东西不是一般小城市能与之相比的,加上虹先前早已替眾人将怪物全数歼灭,因此在充足的时间内除了食物与必需品外,每个人还把自己有兴趣的东西一併搜刮。
孩子们抱着已经掉出棉花的娃娃围在一起研究晶莹剔透的弹珠,大人们有的在比较哪一块镜子更完整、有的则是在整理找到的衣服。
白子漫不经心的翻着食物的袋子,确认它们包装完好才拿起下一个继续检查。
黑莓这时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拿起粮食做着相同的事。她一边检查一边监视着独自一人呆坐着的费黄,然后以随口询问的方式问白子:「你跟虹究竟看到了甚么?」
白子没想到黑莓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没甚么。」他说:「不是甚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很少见,所以我一时间愣住了。」
「很少见的东西是甚么?」黑莓反问:「别骗我了,我可是除了朗风外第二个在你身边最久的人,我从没见过你像今天如此动摇。」
「……」白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透露道:「是一个巢穴。」
接着白子便陷入沉思,不管黑莓怎么问他都没有回答。除了那个怪物的体型,虹的话也令他感到十分在意。他无法不控制自己去猜测虹与怪物的关係,一想到怪物那由里而外被撕扯开来的腹部,白子便无法控制自己去联想到最糟的可能性。
这令总是面无表情的他,不禁露出了些微的恐惧。
黑莓看着他的表情大概也猜出了甚么,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虹跟怪物有某种关係……对吗?」
白子没有说话,黑莓便当他默认了。老实说,除去脑子不正常以及他身为实验室一员的身分,虹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起码在这几天的相处,除了对实验室恨之入骨的人(例如木英),基本上没有人讨厌他。
可是……
「白子你知道的吧。」黑莓担心白子会对虹心软,忍不住再次提醒他:「你要做对的事、要为这个团队着想……如果虹真的是对我们有害的,那么──」
「我知道。」白子打断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安抚又像是为自己打气般的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他们抱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工作,就这样沉默到夜晚。
白子在眾人都熟睡后静静地起身,他步伐坚定而缓慢的走到目标面前。
虹已经睡着了,整个人在婴儿一样蜷缩在角落安静的休息着。白子一直以为他的睡法会是怀抱戒心的坐姿,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敌人面前睡得这么安详。
冰冷的刀身反射着虹平静的睡脸。白子轻轻地掂量着手中的刀子,感觉彷彿重如千斤、却又轻若无骨。
『虹的后颈装有铁片,』他一边比划着一边想:『所以应该刺向前颈吗?但是如果他的前方也装有铁片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刺错了,虹势必会醒来,那么这场暗杀计画就失败了。白子对自己居然没做好准备而感到懊恼,同时,他对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虹这件事感到讶异。
他不了解对方为甚么会迷恋自己,不了解对方为甚么会为实验室卖命,不了解为甚么愿意让实验室这样改造身体,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甚么要叫那隻怪物妈妈。
他喜欢虹美丽的顏色、喜欢他鲜艳而刺人的外表,但是所有围绕在虹身上的谜团,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要去了解。因为他们不过是在利用对方,所有的理解都没有意义。理解的越少,到时候就能更加绝情的拋弃对方,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决定要在一切都结束时杀掉虹的不是吗?
白子突然闪过一种想法:搞不好虹叫的那声「妈妈」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毕竟他本来就是疯子,这么想也是合情合理?
对方突然翻了个身,并发出了类似囈语的声音。白子吓了一跳,但在发现他并没有醒来的跡象后再度松了一口气。
「嗯嗯嗯……公主。」虹说着梦话:「只要是你……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白子沉默地听着虹毫无意义的梦话,犹豫再三后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将小刀收了起来。
「虹,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从来没有人能令白子如此烦恼,这份下意识的牵掛甚至使他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二次对虹说出这句话了。
隔天,黑莓对于白子居然没下手感到惊讶。
而白子也只是简单地向她解释:「我不确定他身上还有那些地方有改造过,贸然下手只会弄巧成拙。」
这句话半真半假,听上去甚至还有几分道理,因此黑莓也就相信了。
他们继续前进。
那一天之后,虹就再也没有说过怪的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会让白子联想到背叛的事。
虹非常的正常,这几天的观察反而让白子觉得有问题的是自己。他发现自己除了想找出虹藏起来的秘密外,还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人。
他发现虹喜欢蜷缩成一团睡觉、比起豆子罐头更喜欢番茄罐头、如果要选牛肉还是鱼肉罐头,虹一定会选择鱼肉罐头。他还发现对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整齐的牙齿,非常的好看。
白子每发现对方的一个小动作,就越想了解更多。等他回过来,自己的目光已经会不自觉的追寻着虹的身影了。
『咦?我是因为想要找出虹不对劲的地方……』他确认自己的目的,但同时又打了一个大问号:『真的是这样吗?』
每当看着虹,他心中就会有另一种情绪。那个感觉十分复杂,是既模糊而微弱、同时却又执着而温暖的。与朗风死去时带给他的感觉不同,白子忍不住想:为甚么同样都是未知的感情却有所不同呢?
他因为疑惑而想去了解,但突如其来的终点却不愿意给他足够的时间。就在不知道行走了多少个年月,那面传说中的高墙终于耸立在他们的眼前。
所有人先是震惊,再来是激动的欢呼。在艰难的过程中有多少次一度想放弃、有多少次怀疑着墙的真实性,而这些痛苦难受的过程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回报,一切的幻想都不比现实来得有说服力。
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地狱,大家就像忘记了这几天奔走的疲惫,一口气往墙的方向衝过去。
他们迫不急待地找到了墙上的大门,想要将它打开时却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的锁。「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恐慌的心情如潮水般慢慢的淹进眾人心理,他们试着推它或是拉它,但是门依旧文风不动。原本的喜悦化为乌有,眾人发出了失望的哀号。
「不不不!为甚么!?为甚么我们无法出去!?」
「明明好不容易到墙边了……为甚么门却打不开!?」
「骗人!明明说好这就是出口的!」
「放我出去……快让我离开这里!!」
「白子!」
痛苦而不解的眾人将目光转向身为领队的白子,期望他就像过去一样为他们解决问题。白子对着过分的期待感到不知所措,他与大家一样都是人类,难道他们做不到的事自己就做得到了吗?
『我不知道啊!』白子想这么说,人们的视线令他畏惧。他们对他投射了过多的期待、投射了理想、投射了朗风在他的身上。但是就连从没见过墙的朗风也都不一定能解决了,从来都不是朗风的白子又该怎么办呢?
白发青年无助的摸着坚固而厚重的墙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他很快的想起带他们来的人是虹,对方一定知道些甚么。
「虹,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嗯?你们想出去吗?」此时虹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这让白子感到不妙。果然虹的下一句话便将所有人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门的开关是由实验室控制的喔?如果要出去的话呢……嗯……他们好像有一个控制器吧?要按下上面的按钮呢。」
好不容易来到墙边却是徒劳无功,白子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虑与失望,颤抖着问:「这种事……这么重要的事你为甚么没跟我们说?」
「你们没问我啊。」虹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懂眾人面露悲伤的原因。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想见识一下墙的存在,既然目的达成了那为甚么还要难过呢?
因此他理所当然地问:「既然看完了,那白子还有想去哪里吗?」
白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听到有谁发出了愉快的嘲笑声。
是费黄。那名少女正极为愉快的、极度残酷的大笑着。
简直就是预料之中,白子心中居然觉得正常,她当然是全场唯一笑得出来的人,因为她是敌人啊!
看着一张张失望难过而忍不住哭出来的脸,费黄感觉所有憋在心里的痛苦都一口气得到了解放。
「啊哈哈哈!笑死人了!」她几乎是报復性的大声嘲笑:「先前的努力全付诸流水的感觉如何?你们可不能怪虹喔?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没问清楚的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这混帐!!」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离开这里了,但却因为关键的钥匙在实验室导致先前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原本就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木英听见费黄的嘲讽后直接失去理智,他衝上去抓住费黄后,直接一拳打在少女的脸上。
两人扭打在一块,但费黄的力气根本比不上本来就是战斗要员的木英,在反抗无果后只能被动地承受攻击。
虹是第一个回过来的。
「啊!费黄!不可以欺负费黄!」他一手将木英拉开并挤进两人之间,强硬的阻止了衝突。木英本来还想挣脱,但他很快的就被白子抓住。
「冷静一点!」白子劝道:「你现在把她打死了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甚么好处!?这个女人对我们一点用有没有!现在居然还敢嘲笑我们!?早知道就该把她给杀了!」木英气得发抖,被黑莓搀扶起来的费黄就像是在挑衅般地将被打断的牙与血液吐到了他的面前,气得木英想再衝上去揍她两拳。
「好了!」好不容易到了墙边却无法出去的失落感令白子十分焦躁,他不懂为甚么这两个人还有精力争执,这对现在的状况有任何帮助吗?
「你们两个都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几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木英愤愤的甩开白子不发一语的走开,这才结束了衝突。
接着白子转过去对费黄说:「费黄,我知道你是实验室的人,但是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么说。」
「你知道我是实验室的人,你就该知道我的立场。」费黄冷笑,「既然这样我说这话有甚么不对吗?」
「……没有。」白子看了少女一眼,他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所以也不想再多说甚么了。只是稍微警告了费黄:「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今天是一群人衝上来要殴打你,我可没办法喝止住所有人。」
「……」费黄没有说话,自从被白子救过她的心里就一直有股情绪积在里头,令她难受得要命。
白子是敌人、是不该活着的存在,这是实验室的人一直教导的。
如果说白子的确是个人渣,那费黄当然能毫不犹豫地继续憎恨着对方,甚至能毫不犹豫的杀死对方。
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白子在乎她、保护她,就算从没给过对方好脸色也不会伤害自己,对方甚至还救过她!
因为有白子跟黑莓的关係,身为人质的她才没有遭受过分的虐待,这种事费黄其实都知道,但是为了能够继续憎恨白子,因此她都故意无视、甚至是扭曲对方的意图。
但是这种痛恨是不可能长久的,因为她的浅意识早已经否定那些想法了。
不会有人把善良的人当作敌人,谁都不会讨厌好人的!
就算实验室不断的对他们灌输「白子是敌人」的观念,她还是渐渐的被白子吸引。她做不到仇视白子却也无法接受对方,矛盾的感情在费黄脑中互相拉扯,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在没有人看着她的瞬间,少女终于卸下了所有偽装,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黑莓知道自己有点明知故问,毕竟虹已经说了唯一出去的办法就是回到实验室拿遥控器。但是对眾人来说,那里是他们拼命逃离的地方,回去总有一种自投罗网的疑虑在里头。
实验室的人一直在追捕他们,双方拥有的资源相差太多了。如果回去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抓住,并且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离开。一想到这,黑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向白子,对方似乎也考虑到她所想的事而低头沉思着。
『──我们真的非出去不可吗?』突然,黑莓的脑中出现了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是也挺好的吗?大家都和乐融融的一起生活,除了要担心怪物跟实验室的人,但是只要不遇到他们不就好了?』
但很快的,黑莓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愚蠢,怎么都到最后一步了却產生了放弃的念头。
白子在门前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
朗风要他做正确的事。而正确的事就是离开这里去到外头,所以他应该要回去实验室找遥控器。但保护好团队同样也是正确的事,若是选择回去的话一定会与实验室发生衝突,这同样违背了朗风的信念。
白子有点想问朗风自己该怎么办。好几次当他拿不定主意时都希望朗风能给他一点指引,因为他是正确的,所以问他准没错。然而每当他这个念头浮现,朗风死去的画面却又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逼他认清现在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去揣摩。
他想起了紫藤,那个美丽的、有着紫色眼睛的女子在离开前对他说做自己想做的决定。
白子并没有特别想要哪一种决定。对不擅长面对陌生事物的他来说,或许选择留在墙内也挺好的,然而这会是眾人想要的吗?朗风曾经教导他身为领导者就是必须放下私慾,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决定呢?
白子将手放在门上摩娑着,厚重的铁门给他一种冰冷而不容置疑、具权威性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这有点像朗风。
手上传来了不一样的触感,白子低下头察看,发现是一个新刻上去的凹痕。
那个痕跡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有着翅膀的人,而会刻这种符号的──
「这个痕跡……这是紫藤留下来的!」他辨识出这是紫藤所拿的那台机械的模样,意识到对方已经来过这里了。但如果是这样,那为甚么没有见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