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时候来了?”太夫人情淡淡的。
刚还说起安宁丫头,眼下看到小五的妹妹,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顾明珍深吸了一口气,忽地一脸哀戚地小声请求太夫人屏退左右。
秦嬷嬷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太夫人挑了挑眉头,但仍旧什么都没说,挥手命人下去了。
“究竟什么事,这般的秘?”她做出一副要聆听的姿态,但若是熟悉太夫人性子的人在身侧,便能瞧出她是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同她说?在太夫人眼里,无非是顾明珍本性难移,又闯了什么获,等着她给她收拾烂摊子呢。
“祖母……”顾明珍叹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很哀伤:“……孙女一向觉得人性本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吧。可有些人,吃着我们侯府的米长大的,却心术不正,反过来要害咱们家的老爷少爷……”
闻言,太夫人漫不经心的情一扫而空,望向顾明珍的情变得无比凌厉。
顾明珍只当她是为这话震惊而愤怒,忙趁热打铁地道:“您还不知道吧?方才,晏表姐竟然偷偷去了三叔的书房……孙女实在是没想到,晏表姐嫁不了我哥哥了,便打起了三叔的主意……这不是在将咱们家的爷们当成猴一样戏耍吗?倒好像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似的……”
她越说,面上越愤慨,实则心里却已然平静了下来。
这些时日,她一直韬光养晦,原本以为自己是可以这样一直忍让下去的。可白彦允的事,不经意地彻底点燃了她,她瞧着晏安宁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心里定然开始记恨她,既然再一次地得罪了她,倒不如得罪到底。
现下,她是被她兄长抛弃的女子,婚事悬而未决,若又被传出勾引三叔的事情,这顾家,她别想再待下去了。
别的不说,依祖母对三叔的偏爱,哪里能容得这样一个她哥哥不要的女子和三叔有什么勾缠?而三叔,宦海沉浮了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瞧过,此刻,大概也只是瞧中了她的美貌,贪一时新鲜罢了。若太夫人厌恶她要将她赶出去,以三叔重孝的性子,定然也不会说什么。
若能趁机将晏安宁赶出去,她心里那口郁气,终于也能平复些许了。
听闻晏家那两个嬷嬷,是愤愤不平地离开顾家的,若她再被赶出去,只怕晏家那头也不会再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美妙的畅想已然在顾明珍的脑海里开始浮现,然而下一瞬,太夫人淡漠的话语将她的幻想瞬间击碎:“……是我让她去给你三叔送些吃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顾明珍瞠目结舌。
太夫人怎么会……
她不可置信,站起身来道:“您这是犯糊涂啊!她一向心术不正,从前就惹得哥哥围着她团团转,您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定然会想尽办法勾引三叔……”
太夫人眯了眯眼睛,眼一点点冷下来。
“三丫头,你是顾家的女儿,你的姨娘,你的嫡母,平日里就是教你这般议论人是非的吗?”
顾明珍回过来,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
她太激动了,忘记了,其实这府里最重规矩的是她的祖母,秦太夫人。纵然她心有不满,可对晏安宁这样口出恶言,定然犯了她的忌讳了。
“日后,不可再对安宁丫头有半分不敬。”
顾明珍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地低头应了声事。
可秦太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目光一扫而过,不急不缓地继续道:“这话不是为了别的,只因眼下,我正有打算替你三叔求娶晏家丫头,如无意外,日后她就是你的长辈。这样的话,半句也不要再提。”
顾明珍彻底愣住了,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太夫人,半晌没回。
为什么,祖母所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那样难以理解,甚至让她的脑子几乎无法运转了?
什么叫,她打算替三叔求娶晏安宁?
晏安宁那样的出身,怎么配嫁给权倾朝野的三叔父?
第9章
适逢顾文堂刚到了珠帘边,恰恰听到这句话,登时眉梢微挑,脚步也不由顿住。
当下是什么样的形势,才能听到他娘说这句话,他自然心知肚明。
令他意外的是,娘竟然这么快就开始在府里人面前维护安宁了——哪怕只是个不受宠的顾明珍。这也说明,她已经是将她瞧做自己人了。
顾文堂心下不由有稍稍的松弛。
同秦太夫人坦白,他下的是一剂猛药,为的便是让她无论如何先接受这个现实。至于未来婆媳之间的嫌隙,他本是打算徐徐图之的,却没想到,比起当年的姜氏,太夫人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安宁。
这无疑是他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珠帘被袍角撩过,传出细微的响动,太夫人眯了眯眼睛,忽地坐直了身子,呵呵地笑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在那里作怪偷听,快进来吧!”
闻言,顾文堂微微一笑,抬手撩帘而进。
可怜顾明珍刚被太夫人这句话打击得魂不稳,又见被她“告状”的其中一位满脸平静地踱步进来——纵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可那玄靴踩在地上光滑如镜的金砖发出的细微响声,却一声声都踏在了她的心上。
三叔怎么会在外头听着?
她面色发白,心里已经知晓大事不妙——即便三叔没将晏安宁当回事,也定然不会喜欢她在背后议论他的私事。这种浅显的道理,目光毒辣如祖母,岂会不知?
看来今日这步棋,是完完全全走错了。就连祖母,也对她告状一事非常不满,所以才刻意戳破三叔在外头的事情,将一切摆在了明面上。
顾文堂同太夫人行了礼,便悠悠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低头抿了口茶后,才像忽然瞧见了顾明珍似的,道:“三丫头也老大不小了吧,婚事可曾定下了?”
“还、还没有……”顾明珍咬了咬唇,竟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那着玄青祥云杭绸袍子的男子听着便笑了,可那笑意却未直达眼底,他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向太夫人:“……从前我在南海当差时的一位姓李的旧部早前来信,想托我帮忙在京中的闺秀中寻一位合适的,给他在湘州卫所做正四品指挥佥事的独子说亲……那小公子也才弱冠年岁,我瞧着,三丫头就很合适,娘您觉得呢?”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面上情无甚变化,只道:“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指挥佥事的位置,前途倒是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