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她虽然不至于像前世那般挑不出半点优势,可同顾昀的亲事,必然是横亘在太夫人心间的一根刺,她能容许顾文堂的名声可能受到牵连吗?
纵然那人要做的事情,七曲八绕地最终总能做成。可若要他像前世那般和太夫人硬着来,用损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逼迫太夫人就范,晏安宁不由觉得对二人都太过残忍。
顾文堂进来的时候,便见那姑娘心不在焉地揉捏着帕子,直将那好好的绣帕弄得皱巴巴的,像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可抬眼瞧见他,一双杏眸瞬间明亮得如同夏日的阳光,趿着鞋匆匆下了炕,乳燕投林般地来到了他身边,却没敢直接抱住他,仰着头眼巴巴地瞧着,像是有许多话想问,却一句也没问出来。
顾文堂的笑容就变得和煦起来,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安宁,母亲已经答应了。”
虽然并未说肯定的话,但既然不表示反对了,想必就只是在苦恼要如何让他的名声保全得更好。
晏安宁瞪大了眼睛。
这么快?
她瞧着两人也没说多久的功夫,还以为他败下阵来了,正寻思着要不要安慰他呢……
顾文堂便见面前的姑娘色变得古怪,忽地开始色紧张地上下打量他。
“做什么呢?”他不免失笑。
晏安宁却嘀咕道:“……您是不是挨了太夫人的家法伺候,痛得快晕过去也不吭声,太夫人才没办法了,故而松口的?”
可这袍子还是回来时穿的那件,上头也没有什么棍棒鞭子的可疑痕迹,晏安宁两弯细眉愈发高挑,想不通缘由。
顾文堂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清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整日里都在想什么呢?我可是当朝内阁宰辅,又不是稚儿,娘岂会因我做事不周便要家法惩治、棍棒伺候?”
晏安宁觑着他的色的确不似作伪,想了想前世那些谣言,觉得他多半是被以讹传讹了。
兴许母子绝食斗气是有那么回事,但顾文堂作为一家之主被太夫人惩治,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不过瞧着他那似乎有些嘲笑她傻气的情,她心里就有些别扭起来,嘟嘟囔囔地道:“这话说得没道理,内阁宰辅又如何,还不是爹生娘养的?将来我生个儿子若是做错事了,管他官做得再大,我想打还是会打,谁又能说我是泼妇不成?”
闻言,顾文堂原本轻快的心情里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肆虐。
他手掌轻松地将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捞进怀里,低声地笑:“你年纪这般小,便寻思着生孩子的事了?”
气氛变得有些旖.旎,但晏安宁眼下听不得旁人说她年级小,尤其是面前这个男子,她轻哼了一声,不满道:“三叔还是大儒哩,难道不知我朝女子,十五六岁做母亲的都比比皆是,我都十七了,如何不能想这些了?”
“哦,这话也有些道理。”他却从善如流地附和她,旋即话锋一转,抓握着那腰肢的手更用力了些,带着几分寻常人难以察觉的期盼语气道:“那,卿卿可愿意……日后为我生个孩子?”
晏安宁微微怔住,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自然明白是她的一时戏言勾得这位当权的大儒同她说这些暧昧情话,毕竟这世间的所有男子,似乎都盼着心爱的女子为他身怀六甲,那似乎是一种颇有成就感的体验。
但晏安宁想的却不是这些。
那苦涩又辛辣得席卷她的整个小腹绞痛不已的感受,原来是因她失去了当时怀着的孩子。
从前她一门心思想着魏永嫣害死了她,自己的生死横亘在心头,令她下意识的畏惧又恐慌,自然无暇计较那还未来到这世上的小生命的死活。
可眼下她知道了,她经历那场劫难侥幸被一直被她远远推拒的顾文堂救了性命,可却彻底失去了那个意外来到她腹中的孩子,甚至,自那以后,也再没有了做母亲的机会。
而那个孩子,是顾文堂的。
前世他们不曾相爱,魏永嫣又执拗地认为那是她与顾昀藕断丝连的证据,想来那时的顾文堂也是那样想的,所以他们成婚后,他一次也没有提及过与生育有关的事情,像是全然不在乎一样。
不过午夜梦回,前世的自己后来似乎经常能梦见那个孩子,虽然一次也没能看清面容,可那肉嘟嘟的小手和胳膊却像是引人难以自拔的无底洞,最终成了她的梦魇。
而这份伤心,她并没能和任何人提起。
顾文堂不提,或许是为了为人夫君的自尊,或许是为了不让她想起她不能生育的事实,但即便她知道他心头有误会,却也不想再拿这件事裹挟一个已经为“责任”二字付出了太多的人,更何况,她心知肚明,即便她提了,他也无法与她感同身受。
她知道,一个男子若是不曾对女子动情,对她的孩子也不会有太多心软的情绪。
男子爱孩子,不过是爱屋及乌,若是连爱都没有,那其间的感情,更是完全无法与亲自十月怀胎以自己的血肉滋养一个新生命的女子付出的期盼相比——她那时骤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内心虽然彷徨,可却没有一刻,是想舍弃她的骨肉的。
她瞳眸微湿,怔愣着望着满眼都是希冀的男人。
今生的顾文堂,居然是那样的盼着与她能有一个孩子,若他知道他们曾经意外地有过一个孩子,却被人害得不曾面世,一定会比她还要伤心吧?
她那颗莫名有些不忿的心,忽然就被他的情抚平了。
顾文堂见她久久不言,却是以为她不愿,纵然心底不免闪过一丝失望,眉目也变得黯淡晦涩,嘴上却还是道:“……没关系,你若是不愿,咱们就不……”
那葱白的手指却挡在了他的唇间,他微怔,却对上她有些恼怒的情:“……明明说我是您未来唯一的妻子,却只问了一句就改弦易辙,可见不是诚心的。您不是真心想跟我生孩子,难道是想跟外头哪个小妖精生不成?”
她见不得他这般毫无底线纵容她的模样,传宗接代对每个家族都是大事,他也是那般盼着的,可一瞧她似乎没反应,就又改了口……这般的容易听枕边风,日后将她纵得成为朝野间唾骂的妖妇也说不准。
心里揶揄着,但一颗心却是雀跃难停,丝毫不听使唤。
她心里想着,或许是她瞧了他许多未曾见到的一面,知晓他这人原来是这般地善于委屈自己,丝毫不拿自己的心意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反倒把内疚的人该负责的人看得那么重,这让她的心头一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笼罩着。
他又不欠她的,为何前世今生都要对她那么好?
顾文堂不防瞧见了这拈酸吃醋的小模样,本来难掩阴霾的情瞬时晴朗起来,话里的意思更是让他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低头,顺着她的意思又问了一遍。
便听那软糯声音在他耳廓响起,一个温热的吻也落在他的面颊上,短促却有力:“好。”
不过是一个字而已,那宦海沉浮丝毫不被凡物动容的男人眼中却瞬时有浓烈的情感呼啸而过,他忍不住低头,寻上那柔软的朱唇纠缠,含糊不清地低喃道:“好娇娇儿,你怎生这般让人欢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