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宁起身告退,解决了这桩事,顾文堂也无心再久留,便笑着和母亲告辞了。
出了寿禧堂,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前头那小姑娘的脚步,轻咳一声:“昨夜……”
姑娘猛地看过来,细腻白洁的脸颊染上一抹嫣红,情看起来却极为镇定:“昨夜我待在自个儿院子里,连外头的星星都不曾瞧见,三叔想问什么?”
顾文堂挑眉,慢悠悠地道:“是么?那我怎么好像,昨夜瞧见你了?”
姑娘心虚地垂下眼睛:“是吗?那可能是三叔瞧错了,或者……是吃醉了酒,将徐启看成我了。”
这就是打死也不承认了。
顾文堂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将徐启认成她,亏她想得出来!
这小促狭鬼!
不过瞧她这幅模样,便是打定主意否认他的心意,权当他还是那个人人敬而重之的三叔了。倒没有狠下心肠和他决裂,还算不错。
“三叔,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那人却攥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跟前带得近了些,眼底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既然昨夜瞧见的不是你,今日偏又碰上了,可见是赶巧了。如此,你便陪三叔出门一趟吧。”
晏安宁抬眸看他一眼。
真是个惯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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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码头素来是阜盛之地。
一眼望去行人如织,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摊煎饼的、卸货下船的、摆着各色前朝古玩叫卖的,牙人掮客眉飞色舞,诱着初来乍到的客商买宅子买铺子的,市井之气鼎盛到了极点。
晏安宁自打幼年坐客船进京后,还是头一次到京城的码头来——她虽做了几年生意,不同于闺阁小姐的也不过是每月亲力亲为去查一回账,若说是学男子们行万里路,却是不曾的。
码头上的人一向三教九流,她也是不敢只身轻易踏足的。
只不过,今日身侧有个足以让人安心的存在罢了。
她戴着面纱随顾文堂下了马车,便见旁边通身红褐色的荆木大画舫被放下了踏板,于是跟在顾文堂身后上了画舫。
抵达时已经是日头升起,薄雾消弭无踪的时辰,运河的水浪偶有奋起,刮得一阵风来,湿气便扑上了面颊和鼻尖,人也被风牵绊得步履艰难。
她本是小步子跟在顾文堂后头,中间隔了几步的距离,不料这狂风一吹,单薄的身子竟被带着往前走,绣鞋的足尖一打滑,眼瞧着就要撞上前面那高大身影的后背。
那人却似有所感地回首,瞧得这番景象,毫不迟疑地双手执住她的手腕,使了些力气,两人便面对面地迫停了,她的面颊近乎挨着他的胸腔,能感受到里头正在蓬勃有力地跳动着。
但是不怎么规律。
晏安宁已瞧出了这偌大画舫上头只有他们二人——财大气粗如顾相爷,如此这般也不足为。
但她还是很快地推开了他,退后了几步,佯作什么也发生般地四顾着。
顾文堂含笑看着,闲庭漫步般地走到了她身边,在船阑边上眺望着。
“三叔带我来这儿做什么?”那小姑娘问。
他不答反问:“不喜欢?”
谈起海商之事时,她的热情让他觉得她恨不得跟手底下的伙计一道出海去瞧瞧,可见是盼着能瞧见更多新的事的。码头这种地界的确鱼龙混杂,不像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会来的地方,但有他伴着,便无妨。
晏安宁自然是喜欢的。
她站在船阑边,左手是人声鼎沸的口岸,能瞧见寒冬腊月里也半敞着衣襟来回搬货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能瞧见无精打采坐在一边偷懒,丝毫不知朝廷重臣此刻便在这艘画舫上的小吏,亦能瞧见千人千面的船家为了能少受盘剥使出的诸多手段。
喧嚣了些,但并非是令她讨厌的市井之气。
至于右手边,视线越过那人高挺笔直的鼻梁,便能瞧见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不由感叹了一声:“运河尚且这般美,不知津门那头,又是如何繁华富盛景象。”
顾文堂听了却笑着摇头:“如你这般跟着朝廷的人就走的商人毕竟还是少数,如今这内河倒仍旧是比津门埠口要繁盛一些。”
晏安宁有些不服气,抿了嘴笑:“等回头我的人赚了大钱回来,大家就都要眼热啦!”
一脸的狡黠,说话间毫不掩饰明明身为女子却好不逊色男子的野心勃勃。
顾文堂看在眼里,只越发觉得她有趣。
他侧过头来,眸色温和清亮,眉头微挑一下:“既然这般喜欢,不若随我去一趟津门?”他将手搭在船阑上,修长如竹的指节敲了两下,“只是去一趟得到晚间才能到了,今夜怕是回不来,不免要在津门城投宿一夜了。”
说这话时,他眸子里多了些兴味的色,晏安宁便避开他的目光,胡乱地朝旁边看,一面道:“京城也挺好的,这天这么冷,轻易还是不要往城外跑了。”
话说罢,晏安宁飘渺的目光忽地一凝,定格在码头一架马车旁,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姑娘身上。
顾文堂却在看她。
已经入了冬月,江上的风带着丝丝寒气。姑娘面戴一层薄薄的面纱掩去惊人美貌,露在外头的一双娇嫩耳垂被风裹得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