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他方从阵前回来,身上兴许还有伤……”沈青棠说着说着,便不忍地溢出了几丝哭腔,“外头雪又那般深……”
说至此,已是泣不成声,甚为惹怜。
老堂主忙拭了拭她眼角的晶泪,心都要被哭化了。
说到底,也没谁逼迫那小子跪在雪地里,他跪得如此起劲,莫不是算准了有人会为他心疼?
老堂主终归是老了,也掺不上少年人这些缠绵悱恻的情爱。
只是看着女孩披着朱红毡篷奔出门去,半开的房门泄出一丝暖光,映亮了暗夜里的少年。
他循光抬眸,在讶异中慢慢踉跄起身,一路跌撞穿过雪地,终于将那明艳动人的红梅紧紧拥了满怀,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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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归京,二人的婚讯可谓比爆竹之声来得都早,直赶在年关前传遍了大街小巷。
除却合八字、下聘礼、裁喜服、登名册、置酒宴,在这短暂又紧迫的几日里,还发生了许多其他值得一提的乐事。
比如,因江南治疫有功,沈青棠的回春堂还得了圣上的亲自提匾,满院芳华,名动京城。
再比如,高简炸毁了郃勒的后方粮草,破格受封,执掌机营,成了魏珩的左膀右臂,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截胡了贺兰筠的婚约,当面向未来岳丈提了亲。
当然,魏府中也闹出了些轶闻。
据说,林姨娘误以为魏炳文染疫,陷于江南,一早便搜罗了各式地契,意欲变卖家产,结果却被赶回的魏炳文抓了个现行,成日于门前求情哭啼,把魏炳文折腾得也是够呛。
不过对于沈青棠,魏炳文还是记得江南治疫的大恩,偶尔去医馆抓药,也会和气地问问她,何时能领魏珩回去用顿饭。
沈青棠禁不住失笑,也不揭穿他的架子,只轻声应允。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不多久,沈青棠便收到了第一份赶早的贺礼。
她本还笑说,是谁这般等不及,比要成亲的她还要捧热闹。
结果在拆开一看的瞬间,她面上的笑容顿时便凝住了——
竟是出自秦颂。
提及秦颂,沈青棠心中的某一块地方,总是禁不住要酸软下来。
其实自那次说开心意后,她便极少能听闻他的消息。
江婶婶说,他心里难受,索性行船出门,恰拢贸易去了。
而在江南大疫蔓延,药草最紧缺的那段时日,她也听闻有队商客沟通南北,远调了不少药材来,倒不知是不是他。
至如今,她又收到了这封不知从何处寄来的贺礼,大致翻了翻,似乎是设在各地的医馆地契。
他此前便说过,要在各地开张她的医馆门面,令回春堂声名远播。
想起这句承诺,又看着手中这张除了落款,只余空白的贺信,沈青棠的鼻尖又不禁一酸。
或许,他本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可最后删删减减,终是成了一片苍白。
沈青棠除了愧意仍是愧意,只希望他在此间的某一处,亦能早日觅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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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日子如期而至,喜炮声不知响了几轮,沈青棠方从睡梦中,迷迷糊糊被袁英拖起梳妆。
她昨晚欣喜得难以入眠,同馆内的大夫畅谈了好久,结果清早却醒不过来,急得袁英边为她簪发,又一边数落。
幸好,妆面一上,明媚的笑意还是盖住了微不可查的疲色,点点桃粉染于双靥,可谓娇然欲滴,引人采撷。
袁英越看向铜镜内的新嫁娘,便越能想象出新郎揭开盖头后的惊艳模样。
不知思及什么,她又立即从袖中取出了一折画册与膏脂,塞在了沈青棠的妆匣里,“我瞧那都指挥也不像是怜香惜玉之人,免得他教你受苦,你还是用着这些。”
“嗯?”沈青棠没听明白,闪了闪明亮的眸子,并不解她口中的受苦究竟是何意。
可还不待再问,喜炮声又冲天响起。
“吉——时——到!”门外的小厮扯着尖嗓,将空气顿时染上了紧张的意味。
沈青棠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便被袁英蒙上盖头,匆匆迎上了轿子。
十里红妆,满街祝颂,沈青棠只觉心口怦然得止不住,从未想过成亲竟是这般令人幸福的光景。
幸福得,几欲落下泪来。
其实医馆离魏珩的府邸并不远,可春风满面的少年却硬是纵马绕了大半个京城,引得这场盛事受万人瞩目,直至黄昏方勒马停轿。
喜果漫天洒落,她随着他的步子,跨过火盆,踩过马鞍,步入了厅堂。
往事在笑声中历历回现,恍惚得恰似昨日——
‘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同我成亲么?或者换个问法,同我成亲,有什么好的地方么?’
在沧州,他曾以轻松的语调问过她这句话,或许在那时,他还不知心动为何物,只觉一切尽在他的掌控,逗弄她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一——拜——天——地!”司礼洪亮的声音响起,他们躬身一礼,共受日月见证。
‘因为利用。所有的示好,皆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利用完了,自然也就没有纠缠的意义了。’
及笄那日,他说出了尤其狠心之语,本以为推她去秦颂的避风湾,便可使她免了这些纷争,可亲眼看见玉簪被她狠狠掷碎时,他的心似乎也同簪子一般被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