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珩却未有异色,只是如常地坦然轻笑了一声,说得煞有介事,“给你暖手。”
哎呀,这个人居然还不承认?沈青棠意上心头,非要同他斗一回。
“那我两只手都要暖!”她笑得顽气,将另一只手也环上他的臂膊,不由分说地探到了腋下去取暖。
温软紧密贴触的刹那,浩荡灯海骤然凝固,万千嘈杂顿时弭音,唯有一阵过电般的热意汹涌而起,直侵入了少年的四肢百骸。
他眸光一颤,电光火石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响震如鼓的心跳声。
“暖不暖,嗯?”乐心大起的女孩尚不知何等撩人,只将头也倾靠了过来,整个人皆以一种极亲昵的姿势贴到了他身侧,边肘推着他边笑声缠问,“暖不暖呀?”
她好似一块娇软的黏糕,非要从他嘴里撬出答案才肯罢休。
魏珩不曾开口,只是溺然失笑,任她推搡,仿佛失了巍然定力,几番都被她挤推得向一旁踉跄了去。
可耳垂却在耀目的灯火里悄然烫起了红,似欲滴血。
甚至连心中那些空洞的不安,都被她这一扑给填实了……
很快,两人便推推打打地来到了一座绮丽奢美的酒楼。
此地名为醉芳斋,门楼高耸,檐垂丝绸流苏,吊挂红绣彩灯,层层相接,间砌花鸟石基,别是一番恢弘气派,较于沈青棠先前访过的鹤临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厅内喧闹非凡,尽是宾客欢畅的觥筹笑谈声,偶还有歌妓鸣箫弹阮的曲乐声附于其中。
一入门,身着紫衫净袜的侍者见了魏珩,便会意地将二人引至了静角的席座。
沈青棠从未见过这么多身怀绝技的堂倌,唱菜的舌灿莲花,行菜的更是身手敏捷,左手张开可掌三只碗,右臂舒展可托六盘碟,脚步飞旋间,不消片刻便上了几道应季前菜——
盐酥倭豆、姜醋鱼、蒸螯蟹、笋鸡脯、桂花牛乳酪。
几乎又全都是她爱吃的。
沈青棠面上难掩喜色,正欲动筷时,看着这满桌的菜,她也不知思及什么,忽然又将竹筷抵在了唇边,不好意思地含笑看着魏珩:
“子钰,你都爱吃些什么呀?我好像……还不曾了解过。”
至今以来,他似乎对她的任何习惯与偏好都了如指掌,也总是一昧迁就着她,敛去了自己的欲求,导致她从来都不曾真切地摸透过他。
可魏珩听罢,却是微动眉尖,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又轻笑一声,给了她一个满是戏谑的回答:“你做的饭?”
“你……”沈青棠一时语塞,羞红着脸,直无奈地气笑了,“你怎么都不好好答呀?”
方才见他深思得那般出,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真心话呢,没成想,竟又要逮着机会来打趣她。
“不行不行,”她娇嗔着鼓起腮,也没那般好糊弄,凝眉道,“你答得不好,得要罚。”
“哦?”魏珩略有些意外,倒是来了兴趣,支起下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青棠含笑扮起凶来,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尾音,“罚你——”
在魏珩拭目以待的凝视下,她终是撑不住太久,索性提筷夹了一颗倭豆送到了他的碗中,公布道:“罚你吃一颗豆子。”
等了罚注许久的少年眉尖微挑,看着碗里这颗小小的豆子,倒是不禁霍然失笑。
“不准笑。”女孩含嗔蹙眉,像是佯扮书院先生的稚童,较真道,“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好生回答。”
她松下了面色,又双手托起腮凑向前,像朵盛放的花儿,饶有兴趣地问,“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魏珩久久凝望着她,倒不禁看得入了,连紧抿的唇线也微微扬起。
有这么一张春光明媚的笑靥呈在眼前,再不回答可就不识趣了。
“我一向荤素不忌,不过——”他思绪牵远,仿佛在回忆曾在某处尝过的佳肴,如数家珍,“倒是更偏重菽豆、萝卜、丝瓜、鸡蛋、鲫鱼和菌子一类。”
他回过看向她,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巧呀?”沈青棠的眸光倏然亮了,欣然附和,“我也很爱吃这些的!”
“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害得她为了撬出答案,还饿了好久的肚子。
得到了回复的女孩心满意足地动作起来,立即提起调羹,挖了一勺牛乳酪送入了口中。
可还没来得及细品上一番,她便忽觉有道欲意不满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自己。
嗯?
沈青棠微微一滞,略有些怪地抬起头,只见魏珩轻凝着眉尖笑问她:
“答得好,却没有奖赏么?”
语气微谑,尚带着几分轻浅的委屈,倒像在怨怪她,只认罚不认赏,也太不公平了些。
沈青棠面容微烫,顿时无言,竟没想到他这般斤斤计较,连一点小得失都不肯放过。
她心如擂鼓地吞下口中的乳酪,思量许久,才又挖起一勺,笑着递与他:“那……赏你一口桂花酪?”
少年微微挑眉,显然不满于此,可眼下人多眼杂,似乎也寻不出更好的,便又缓下眉宇,大方地倾身凑了上前——
是一个索喂的姿势。
沈青棠如何看不透彻,横竖这人面皮厚如城墙,也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露相,她左右看了看,终是红着脸,磨蹭地将调羹递到了他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