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前是真正的师姐,她说没事,白柔霜便很放心这女修的处境。
许疏楼笑着望向她:“你是怎么辨认出那个假货不是我的?”
白柔霜清了清嗓子:“师姐你要不要吃荷叶莲子羹?”
“要。”
“……”
“怎么?”
“没什么,”白柔霜忍住笑意,“我这就去给你做。”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小炉子开始生火,又问师姐道:“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假货看起来精明些。”
“……”
见师妹怒视自己,许疏楼笑了笑,解释道:“是一种在算计人的精明感,你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那样的情了。”
是吗?白柔霜怔了怔,想起初遇……这几年间,自己的变化何止天翻地覆,她定了定,又问:“门外那些零散的影怪如何处置?”
“好像没什么用,又不像雪女会做雪花冰,”许疏楼思索,“顶多能让它们演个皮影戏。”
“……”
“你想看哪出戏?”许疏楼问,“我去和它们沟通一下。”
白柔霜想了想:“唔,就西厢记好了。”
她十分贴心地挑了一出民间常见的戏本,生怕难倒了影怪们。
“我正好有这个话本,”许疏楼从乾坤镯里摸出一本书,递给影怪,“给你们半个时辰排练。”
影怪们望了望巨怪的碎尸现场,只能含泪接过。其中一只心生抗拒的,举着话本,露出五官,做了个斗鸡眼,舌头一伸,一副不大聪明、大字不识的模样。
但很快,在许疏楼与其暴力沟通后,它遂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甚至延伸出一截影子做了个甩水袖的动作给她看,堪称一代戏曲才。
白柔霜托腮:“它们不会说话,这样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
“不是有会说的吗?”许疏楼指挥师妹,“去看看外面那两个三十三决出胜负没有,把输的那个拉进来演张生。”
“……”
“对了,顺便把你三师兄请进来吧,他一向喜欢看凡间戏曲。”
不多时,凤逸笑着进门:“好主意,外面那些人不知还要折腾多久,我们正好边看戏边等待了。”
许疏楼分析:“大概等到所有伪装之人被辨别出来,这次考核才会结束。”
白柔霜动作麻利,很快给师姐揪回来三只伪装成人形的怪物,这被同窗们围殴得十分凄惨的三只怪物分别用来扮演崔莺莺、张生和红娘,至于其他台词不多的角色,便由不会说话的影怪们凑合。
就这样,影怪们在许疏楼的督促下,为戏曲事业贡献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一出西厢记便这样开演,虽然主演们台词说得磕磕绊绊,唱腔都是念出来的,还经常忘记下一段情节,但也胜在质朴天然,形体灵活,下腰水袖都不在话下。
影怪是一种非常投入的怪物,想咬人的时候就一心咬人,被逼着唱戏时就一心唱戏。
台下三位看客时不时发出捧场的呼喝声。尤其在崔夫人拷问红娘那一节,扮演夫人的影怪过于入戏,幻化出数道鞭子,向红娘抽了过去,气得红娘的扮演者直接拽断了夫人的一条手臂,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十分精彩。而到了骗婚那一节,台上乱打成一团,你吞噬我来我吞噬你,张生和莺莺最终都落入来骗婚的郑恒之口,戏剧史上尚未出现过如此有新意的改编,引得三位看客惊叹声不绝。
而外面的辨认过程也轰轰烈烈,时不时就漫起遍天法宝光芒,兵兵乓乓地打上一场。
这真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一出西厢记演罢,凤逸还想再看一出牡丹亭,奈何台上的影怪数量已然不足,只得作罢。
许疏楼也摇了摇头:“别让它们继续糟蹋戏曲了。”
台上仅剩的几只影怪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还挺不满,我们演得这么投入,怎么就是糟蹋了呢?
许疏楼不作理会,用折扇遮了眼前灯光:“我休息一会儿,外面结束了喊我。”
“好。”
许疏楼便阖起双目,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白柔霜看了看她,情知今日之后怕又是几年不能见面,轻轻叹了口气。
凤逸也跟着叹了口气。
白柔霜看向他:“对了,师兄可还在为抚养那群灵宠烦恼?我前阵子在外面看到有修士在做灵宠寄养的生意,三师兄也许可以去找找看?”
凤逸摇摇头:“我不放心让陌生人接手。”
“也对,”白柔霜仔细想了想,“是有些放心不下,旁人照顾总不如自己精心,师兄于看顾灵宠一事上是否从未假手于人?”
“也不是,师姐她帮我照看过雪豹,”凤逸表情复杂,“照顾得倒是很不错,就是我接回来的时候,那雪豹胖了十斤,我险些以为是只雪猪呢。”
白柔霜失笑。
二人随口聊着天,这短暂的休息间,许疏楼却做了一个梦,一个久违的梦。梦里她站在一枚等身的棱镜前,镜子里是另一个许疏楼,属于话本世界的那个许疏楼。
她细看棱镜,想知道话本世界的许疏楼是否中了情蛊,才导致那野马脱缰般的情节。但隔着镜子,她根本看不出来,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个许疏楼的满眼仇恨。
她眨了眨眼,在这个短暂的清明梦中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