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疏楼推开房门,给他们展示床榻上那上下叠放着的十余人:“看,一串儿。”
衙役们目瞪口呆,只见这十余人被绑得结结实实,他上去一拉扯,才发现这些人被用绳子系成一串儿,绳子尾端还被人逗趣似的打了个吉祥结。
“这、这是?”
许疏楼得意道:“我找到了他们的窝点。”
“怎么找到的?”萧雅想了想,懊悔道,“是了,既说了是个团伙流窜过来,总该有会合地点的,见到正偷窃的贼人,不该打草惊蛇,而该跟踪他去,我早该想到的。”
“我倒是跟了一个,对方十分警惕,挤进了人多的铺子,和众人混在一起,我明明记清了他的穿着,结果一错眼他竟就不见了,”萧如琢有些惭愧,“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以修者……以我的耳目,居然也会跟丢。”
有经验的衙役道:“这些人跟踪起来确实有些难度,他们在铺子里一进一出间,可能就已换了件外袍掩人耳目。姑娘你却是怎么跟上的?”
许疏楼拍了拍那一串贼人:“其实我是注意到一位老伯一个人买了很多饭菜、熟食,待他离开后,我问了店家,得知他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家仆,觉得他的行为有异,才顺着他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结果一进门就被包围了。”
她原本是在观察贼人交接动向,那些人偷了钱袋并不会一直放在身上,攒上两三个便会想办法转移出去,她想把这张网整个端了。却意外注意到了那位老伯,倒是省了力气。
包围?衙役一怔:“姑娘可受了伤?”
“没有,多亏我跑得快,”许疏楼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衙役正欲安慰,却听她继续道,“不然差点被他们逃了。”
衙役把到嘴边的关切咽了回去,公事公办地问道:“那对老夫妇呢?”
“老人家受了惊吓,我让他们先去了医馆,”许疏楼帮忙解释了一句,“是贼人们拿了妇人威胁,才使老伯不得不听任驱使。”
衙役明白她的意思:“我会如实上报,这对儿夫妇在城里住了很多年了,一向老实可靠,连县太爷都知晓的,姑娘无需担忧他们会被为难。”
衙役们准备提着那一串贼人离开,此时那绑人的长绳却已然打成了死结。
见衙役看过来,许疏楼摊手:“我本来把他们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可惜他们一直在蠕动。”
“……”
这场比试,自然是许疏楼胜了,余下二人中,萧雅以一人之差惜败于萧如琢。
天色已晚,那城中的东来顺食肆已然关了门,三人干脆爬到屋顶,借着月色下酒。
许疏楼拿出白日间打包的两坛子青梅酿,喝光一坛后,她本想借着去买下酒菜的机会自觉消失,留这两人月下共饮。却被萧如琢叫住,他说自己知道哪里有深夜开门的酒肆,自告奋勇地离开了。
屋顶上只剩许疏楼与萧雅二人,酒意正酣间,后者突然开口问道:“张师叔他……他临死之前,是清醒的吗?”
许疏楼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起张白鹤,怔了怔,颔首道:“是,他走得很坦然。”
萧雅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那就好。”
借着这个机会,许疏楼反问道:“你觉得范阳、范芷诛杀张师叔,究竟是奉了凌霄门门主命令,还是他们自作主张?”
萧雅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我认为,是门主之命。”
“……”
萧雅略作思索,又补充道:“这般施为的确令人齿冷,但从一派之主的角度来看,并没有错。”
“的确算不上有错。”许疏楼轻叹,门主为保凌霄门名声,不想让修真界得知门内有弟子入魔,这一点她不是不明白。但任何事,都并不是只要算不上错,就可以理直气壮去这样做的。
“我并不是说我认同门主的做法,我一向欣赏小师叔的为人,”萧雅解释,“只是我自小在宫里长大,除了……少数例子外,掌权者很难成为绝对的好人,人之常情罢了。”
“你与陆师兄的答案不同。”陆北辰是坚信范阳自作主张的。
萧雅摇了摇头:“我和大师兄不一样,我入门晚,连门主的面都未真正见过,对他自然没什么孺慕之情。”
许疏楼微讶:“连面都没见过?”
“说过话,只不过并非面对面而已。多年来他老人家一直在闭关养伤,未出关一步,门中要事自有人去通禀,只有我师父和范阳他们少数几个人可以进去见他。若有什么事,门主只管把大家叫过去,隔着门以声音与众人沟通,”萧雅解释,“你知道几十年前,门主渡劫失败的事吧?”
许疏楼自然知道,那时候,她们无尘岛的掌门还曾应邀去帮忙护法,亲眼见证凌霄门主未能渡过雷劫,反而受了重伤。
无尘岛掌门唏嘘不已,回岛后主动送去一份灵药,还叮嘱他们这些小辈好生修心,不要太为身边杂事所扰。
当时凌霄门在修真界正处于上升势态,门主渡劫失败之事一出,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还是随后陆北辰的父母飞升成功,事情传出去,才让凌霄门名声大噪。
只是她没想到,门主这伤这么久都没能养好。
许疏楼看向对面的女子:“你怎生这般信任我?”连这种事都不瞒她。
萧雅笑了笑,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是何时对你彻底放下防备的吗?”
许疏楼猜测:“是在元空秘境当中,我们对话之后?”
“不全是。”
“因为我帮了张师叔?”
萧雅摇头:“也不全对。”
许疏楼放弃:“那我便猜不出了。”
“是你中了情蛊那一日,”萧雅轻声道,“当时我不在场,后来磨了大师兄很久,他才肯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许疏楼微讶:“那一日有何特别?总不会是因为我杀了范阳?”
“云水阁中,你被下了情蛊,要拼全力击杀范阳,我无法想象你当时心中惊惧与怒意……”萧雅看着她,眼里带着些未明的情绪,“可你动手之前,却还记得先用灵力护住了楼阁,以免高楼倒塌伤了路人性命。那时起,我便知,你在秘境中所言无半分虚假。”
“……”许疏楼在屋顶上站起身,任由那一身很华丽的天水碧色织锦长裙在夜风中飘扬,闻言折扇一展,遮住了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