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觉得有点难为情,“那你可别笑我。”
“不笑你。”梁西闻答应的特别正经。
阮念也插上吸管喝了口奶茶,“就是之前好像跟你说过,我妈希望我报外交学院,但是当年我差了六分,我妈就逼着我改成国际关系,我当时特别想学翻译,但是上外北外分数特别高,我最后想报的,也就是英专了,后来我妈又想让我考研究生考到外交学院去……我想到这样被安排的人生就很萎靡,所以也没备考就落榜了,”阮念说起这些还挺平静的,“我以前梦想的生活就是翻译小说。”
“我妈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偷偷看小说度过的,你看过简奥斯汀的《诺桑觉寺》吗?这本好像是简奥斯汀早期的作品,不太出名。”阮念捧着奶茶有点儿兴冲冲地问他。
“看过,里面的女主角凯瑟琳很喜欢哥特小说。”梁西闻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在轻薄的一层光晕里,他看到阮念的眼睛似乎闪闪发光。
鲜活的,明亮的,像是一股无形的暖流融进他的心里。
“你居然也知道,我跟好多人提起一些小说他们都没看过……我就是觉得我小时候特别像《诺桑觉寺》里的女主角凯瑟琳,整天沉浸在小说里,所以那会就想,我以后要当个翻译,想自己翻译几部作品。”
阮念垂下了视线,仿佛有点懊恼和低落。
简奥斯汀的《诺桑觉寺》里,凯瑟琳整日沉浸在文学里,单纯又活泼,真诚干净到被誉为奥斯汀笔下最少女的主角。
就像此刻的阮念,真诚而单纯。
“然后我给国内几家出版商投了简历,但他们招的是编辑制作图书,编辑不翻译图书,他们翻译小说的翻译……都是小有名气的专业翻译家,我半个月前递交了一个简介和翻译片段,好像没人回我。”阮念沮丧地说,“也不知道这个梦想还能不能实现了。”
梁西闻觉得鼓励的言语有点苍白,便轻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阮念顺势靠在他身旁,咬着奶茶的习惯仰起头,“跟你讲的话太无聊了是不是。”
“才二十三岁,以后的人生还很长,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实现的,记不记得早些年有一首诗,叫纽约的时间比加州早三个小时,但加州的时间并没有变慢?”梁西闻侧眸看着她,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我的意思是,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实现都不算晚。”
阮念默默靠在他身边。
梁西闻只是揽着她,忽而又轻声说了一句,“一点儿都不无聊,我喜欢听你说话。我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很小的时候都是爷爷奶奶在带我,我爷爷其实也不闲着,他怕我无聊,想我有个正常的童年,就让我学古筝,他给我找的老师是燕京挺有名气的古筝演奏家,练琴特别严格……”
阮念抬起头看着他,他声音很好听,讲这些话的时候,情有点平静,很浅淡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恰好一边是明一半是暗,她的心跳在胸腔里跳的有点加速,喜欢他注视的模样,也喜欢他只是讲话的寻常。
梁西闻笑笑,慵懒的时候语调里就带点京腔,有种不太自知的性感,“我小时候就那么过来的,不过有项星逸和陆邵礼陪我一块练琴,那会我们家也挨着,家里长辈都认识,说起来挺好笑。”
“怎么了?”
“咱们这些国乐,有个说法儿是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那会我学古筝,陆邵礼弹琵琶,到项星逸那儿,这孩子老实,给他爷爷逼着学的二胡和竹笛。”
阮念有点儿难以想象这画面,但还是没忍住笑起来,她能想到梁西闻弹古筝的模样,但陆邵礼那痞劲……她想象不出他弹琵琶是什么样子。
项星逸天生一股子忧郁和寡言模样,似乎拉二胡和吹竹笛也并不违和。
“陆邵礼他爷爷也是老一辈儿的艺术家了,他性格有点像梁赫谦,但比赫谦有点追求。”
“诶,梁赫谦怎么样了?”
“被停卡反思去了,估计过两天就没事了。”
阮念点点头,有点不太好意思,就拿过了一旁的遥控器,“看电影吧?”
“什么片?”
“十二夜,张柏芝和好陈奕迅演的港片。”阮念老老实实把包装递给她,脸颊更红了,这片子是2000年的,那会的老海报很有港式的味道,现在瞧着这海报有点暧昧。
阮念都习惯在看电影前搜搜梗概,不至于自己对故事的情节一无所知,其实这片子内容倒也简单,就是一对情侣之间会经历的所有阶段。
张柏芝饰演的空姐珍妮听朋友说男友出轨,慌忙赶去分手,因为珍妮坚信爱情的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难过便都是被分手的那一方的,路上闺蜜将自己分手的男友,陈奕迅饰演的佳俊推给了珍妮。
二人就这样惺惺相惜,在阴差阳错里互生情愫。
珍妮认为所有的爱情都逃不过十二夜的守则:相识、倾心、甜蜜疯狂、男人发现了女人的缺点、分歧、失去安全感、争吵确认、不甘心、犹豫、分开与下一任的轮回。
珍妮跟佳俊两个人窝在床上,正是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他们像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浪漫,无时无刻都在聊天,互相送对方礼物。
而新鲜感褪去,两人开始因为琐事争吵,因为一条裙子产生分歧,因为旅游是去玩乐还是在酒店休息而争吵,一度上升到了“你到底爱不爱我”。
佳俊难掩烦躁,宁肯在公司加班、宁愿跟同事一起聚餐也不愿意赴约一起吃饭。
珍妮决心改正,约了佳俊出来,长长久久的反思之后却发现佳俊睡着了。
珍妮也重新偶遇了当初的劈腿的前男友,二人闲聊时才发现,前男友根本没有劈腿,那都是一场误会与乌龙,而跟佳俊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已。
珍妮忽然发现,自己努力的变得优秀,想要跟佳俊复合,不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而已。两人的感情走到了尽头,在同一条马路上错过了彼此,珍妮又在马路上偶然与另一个男人相遇,仿佛故事又进入了新的轮回。
阮念看着片尾出现的一行字幕:爱情是一场大病,过了就好。
她有点儿沉默,如果按照电影里所讲的那样,她和梁西闻,大概正在经历第二夜的阶段,像是热恋的情侣,总是忍不住想要离对方近一些,想要跟对方分享心情。
阮念心里酸酸的,也许十二夜并不是十二个夜晚,而是一个没有固定的时间阶段,她不可遏制的想到了父母的婚姻,大概也就是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父母的婚姻便进入了第五夜的阶段:分歧,争吵。
那时季霜总嫌弃阮文林的工作不正经,有了这顿没下顿——那时阮文林还是个写了剧本被退回的小编剧,收入也不算高。
阮文林就厌恶季霜整天不着家,除了外派就是在办公室加班。
阮文林指责季霜没有尽到身为母亲和妻子的责任。
季霜指责阮文林整天活在梦想里,她不赚钱谁赚钱,说他没有上进心,说他总是失败为什么不能看清现实。
他俩两个很少在阮念面前争吵,但她总能偶尔听到几次。
阮念想,她的父母大概花了近十年,才走到了第五夜的阶段。
阮念也突然明白,自己先前害怕婚姻,也不过是这个原因而已。
害怕感情在日日夜夜的琐事中消磨殆尽,害怕爱真的会变成再普通不过的责任与义务,夫妻二人生活在一起像是熟悉的室友,怕婚姻变成了一间脆弱破碎的空房子。
电影结束的时候,两人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阮念觉得这电影的内容有些难过和沉重,早知道当初选个轻松点儿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