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哽咽地开口,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儿伤心,还是害怕被母亲责骂才伤心,她哭得鼻子冒了个鼻涕泡,却连擦拭都不敢,继续道,“我不应该在车上乱扔网球,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程一的鞋带也顾不上系了,在刚听到动静时就直起了腰,他瞥了一眼乔苏祺被砸得通红的手心,又看了看站在过道里歪歪扭扭的小女孩,眉头紧皱。
他动了动唇,却只是叫来了坐在最前面的高美诺,“高医生,这里有人的手被网球砸伤了,能麻烦过来包扎一下吗?”
高美诺自从上了车,就靠在椅背上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她忙活了一整天,早就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但此刻一听到“高医生”三个字,竟然瞬间从浅眠中惊醒,下意识答道:“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拎着急救箱从最前面走过来,看着红肿的手心,眉心微蹙,问:“网球砸过来时,伤到手指手腕等其他地方吗?手心是什么疼痛,你详细描述一下。”
乔苏祺的皮肤白,就算为了伪装成灾民,在身上抹了灰,也难以掩盖她真实的肤色,于是显得红肿更为可怖。
她先是回答了高美诺的问题,任由高美诺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指和手腕检查,然后才看向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不轻不淡地说:“我没事儿,你们不用太介意。”
乔苏祺用另一只手把网球还了回去,递到女孩的手里,却听女孩双手恭敬地掬在胸前,虔诚地捧着网球,带着哭腔说:“姐姐,我父亲是网球教练,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但是爸爸在地震中为了保护我和妈妈,他死掉了,只留下了这个网球。”
“我刚刚是想到爸爸,才想玩一下,不是故意想要砸你的。”女孩的肩膀耸动着,哭得一抽一抽,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脸都被憋得泛起粉红,还在努力解释。
乔苏祺收回的指尖一顿,收了退回的力道,而是往前伸着,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她微微笑着,柔声安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姐姐没有怪你。”
女孩这才敢抬起几乎埋到了胸口的头,眨巴着眼睛看她,“真,真的吗?谢谢姐姐。”
“你快回到位子上坐好吧。”乔苏祺垂下眼睑,高美诺给她的手消完毒后,喷洒了一点治疗外伤的喷雾,动作很细致。
她说:“谢谢高医生,这点小伤,麻烦你了。”
乔苏祺没有撒谎,对于她而言,真的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实际上并没什么实际伤害。
这也是她不忍苛责女孩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扔球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看着她低声抽泣的模样,乔苏祺忽然想起了齐诗佳。
齐诗佳去世的那天,她们坐在餐桌前吃饺子,她也是这么哭着,向乔苏祺敞开了心扉。她才9岁,早在天灾之初就不幸地失去了所有的长辈和亲人,独留她一个小女孩在世上艰难求生。
脑海里浮现出齐诗佳时,乔苏祺就不想再责怪这个女孩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把网球以那么大的力道扔过来了。
“你的手,真的没事儿吗?”
一旁的孙程一迟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乔苏祺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个壮汉拧着眉,好像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伤口。
刚刚还是他出声把高美诺喊过来的,乔苏祺知道他是好心,态度也和软一些,回答:“高医生都盖章说没事儿了,劳烦您费心。”
语气说不上冷淡,但任谁都能听到其中蕴含的对待陌生人的疏离,偏偏孙程一像是察觉不到,挠了挠头,整张脸皱皱巴巴地挤成一团,嘴巴动了动,又一个字都没说。
乔苏祺回答了问题,便把头偏到了另一边,明显就是不想再和身为陌生人的他说话。
孙程一也察觉到了她的警惕,没有再擅自搭话,只是一直用眼角瞥她的手心,还自作很隐蔽的模样,偷偷摸摸地看。
乔苏祺无语扶额,就算她闭上眼睛,也无法忽略孙程一的灼热目光,干脆睁开眼睛直接迎上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孙程一吃惊地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然后说:“我之前见到过类似的伤势。”
“我有个同事,有一天上班时忽然摔了一跤,右手直接磕在花坛的边角上,擦破了一点皮。他一开始也没有当一回事儿,只是没过几天就突然暴毙了。”孙程一简单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用慌乱地摆着手,“不好意思,我没有咒你的意思,只是……”
“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伤势。”乔苏祺看着红肿的手心,眸色一深。
她问:“孙先生,请问您还记得同事摔跤和去世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孙程一连连点头,“是除夕早上摔跤的,去世是在两天之后,也就是初二那天。”
去年因为高温和迷雾,全国所有的工厂、单位停工大半年。只是在迷雾持续了一两个月后,部分工厂制造出了足够多的口罩和防护服供给市场,人们才铤而走险地复工。
大家为了多赚一点钱,补贴家用,就连除夕过年都主动留在公司加班。
孙程一和那个同事,俨然是主动留下来工作的那一批。
“除夕,初二。”乔苏祺喃喃自语,听到这四个词时,她忽然想到初一那天下午,她拎着礼品去齐诗佳家里做客。
在齐诗佳家里时,系统提示迷雾天灾结束以及病毒天灾的到来,然后齐诗佳爆发新型丝状病毒,当场去世。
她皱了皱眉,鬼使差地问:“冒犯地问一下,您的同事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呢?是新型丝状病毒吗?”
那个时候正是病毒刚刚爆发,局势最严峻,死亡人数最多的时候。她这么问,没有引起任何疑问。
孙程一思考了一下,“初二那天我有点私事儿,请假‘没去公司,只听说了他去世的消息,具体的还真不太清楚。”
他抓了抓后脑勺,忽然转身,趴在椅座上问后面的人,“石恩,我记得初二那天你去公司了,你还记得大成发生了什么吗?”
当时和孙程一一起被救出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坐在他后面的石恩。只是这位同志没有孙程一这么好的精力,虽然没受伤,可脸色不比受伤了的好到哪里去,气色极为难看。
石恩掀开眼皮,愣愣地回忆了一下,“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病毒那档子事儿。”病毒刚爆发时,大家尚不能确认新型丝状病毒是否具备传染性,也没有摸清楚病毒爆发的规律,所以公司再次让所有人回家,等待事态平息再商量何去何从。
孙程一点点头,又把身体扭了回来,说:“同事是因为新型丝状病毒去世的。”
乔苏祺颔首,“我听到了,多谢你的关心。我应该和你的同事不太一样,毕竟刚刚高医生检查了,都没有问题。”
“而且,我之前参与过全程的免费体检,报告上说我没有感染新型丝状病毒。”
虽然有长安基地横空出世,但新型丝状病毒的天灾始终没有结束,除了长安基地内部有解药和疫苗,其他地方对病毒依旧毫无头绪。
偏偏长安基地对于药物的配方又藏得很严,因此一旦感染病毒,除非能立刻抱上长安基地的大腿,必死无疑,只能数着为数不多的日子过活。
换言之,如今人们仍旧闻“新型丝状病毒”色变。
孙程一听她信誓旦旦,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