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司马捷清醒些,皱皱眉正想开口圆场,李玄祯却摆手道:“无妨。今日就不必讲规矩了。”他走到篝火旁边,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果真同大家一起喝起酒来。
于是气氛愈发热烈,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旁边有将士喝醉了哭道:“我也想我媳妇儿了……呜呜呜……我走的时候,她才刚刚怀上,如今孩子一岁了,还没见过爹……”
尚坤走过去用力拍他的肩膀,道:“哭啥啊!你这不马上就回去了嘛!媳妇儿跑不了,儿子也跑不了,都在那儿呢。”他又站起身,对所有人豪迈道:“男子当建功立业,封狼居胥,但也要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你们回去后,赶紧多生几个!”
大家都哄笑起来。又有人问:“我还没媳妇儿呢,怎么生啊!”
尚坤道:“赶紧找啊!心上人有没有?未婚妻有没有?回去就给我娶咯!”
大家笑得更欢了。李玄祯也笑。
“你们笑什么啊?”尚坤又朝他道:“殿下您说,我这话在不在理?”
“在理。”他点头道。
“看见没?太子殿下说了在理!你们都听见了哈,都按照太子殿下的指令做!”
+依華+ 众人纷纷应了是。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忽然大声道:“殿下回京后是不是也要娶妻了?”
历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活着的可贵。既然活着,便要好好地活。李玄祯虽是太子,但在敌军眼里也并不比其他士卒高贵。他也亲身历过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亲眼见过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他也曾挨饿受冻,也曾受过伤。
只有亲自带兵的人才能得到将士们发自内心的拥戴和敬仰。
问这话的小卒,也的确是真诚地觉得,他们的太子殿下,该娶妻了。
李玄祯笑道:“当然。回去就娶!”
“殿下这般英明武,回去定要娶个十个八个美人!”尚坤大声道,“来,大家一起喝一杯,祝太子殿下早日成亲,早生贵子!”
李玄祯任他们胡闹,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道,十个八个就不必了,他只要这一个就好。
欢闹的人群当中,唯有一个瞪着李玄祯双眼冒火的人,便是那被太子殿下罚烧火劈柴做伙夫的苏棠。
她原本同江彦一样,都快做到长史的位置了!竟然贬她来做伙夫?这会儿大家都喝酒吃菜呢,就她可怜兮兮地在炖大锅。
好在江彦还有点人性,拿了几壶酒过来同她一起喝。
当年他俩和韩溟一起来参军,秉着满腔的热血,来了之后才发现日子有多艰苦。好在两个人资质都不差,虽然数历险境,到底没被胡人给杀了。他们作为普通士卒,离主帅的位置太遥远了,根本无缘得见太子殿下。直到敖苏城破,阿善被斩,李玄祯亲□□问三军时,他们才发现,原来李晞竟是当今太子。
军规森严,除了从普通编制被调到了待遇更好的天子亲军羽林卫之外,两个人其余的都同普通士卒一样,靠着自己立功,才能得到上级赏识。
苏棠因为够勇猛,武艺不俗,发展一直不错。直到某一日,她趁着四周无人时多嘴问了句,殿下还记不记得陆宁啊?
那是两人第一次谈起过往。李玄祯罚她,是因为她没有早点把陆宁当年未曾收到信物的事情告诉他。苏棠觉得这事儿她着实很冤。这位太子殿下恢复身份后,威仪凛凛的,根本同长乐山的时候判若两人。她一个小小卒子,平时连主帅的面都见不着,怎么告诉他?
事实上,战争让许多家庭都遭遇着离别之痛,苏棠虽然喜欢陆宁,但也不觉得李玄祯有错。情势危急,来不及写信也是有的,特意去质问这个,未免过于矫情。所以她也一直不知道,原来李玄祯当初是有留信物的。如今快两年了,已是时过境迁。
“喂,殿下到底为什么罚你啊,我还是没懂。”江彦在一旁道。
苏棠呵呵一笑,“没什么,太子殿下偶尔也有偏颇的时候,我不怪他。”江彦这个二愣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在书院时跟小姑娘谈恋爱呢。
在江彦心中,李玄祯的形象如同祗一般,立刻拧了眉,敲了她一下,“殿下怎么会有偏颇的时候?定是你自己犯了错还不知道!”
苏棠真的不想理他。
她看了看眼前咕噜噜翻滚着开水的大锅,心里琢磨要该怎么求李玄祯让自己恢复原职。
结果第二日清晨天没亮的时候,太子殿下就撇下百万大军,独个儿骑着快马先行归京了。
主要是他昨夜喝过酒后,愈发想念某个小姑娘,他一刻也不想等了,只想早点回家娶媳妇儿。
当然,这样的理由太损太子殿下英武威仪的形象了。卫殷只好含混解释说,是京里有急事,太子殿下要赶回去处理,军中一切事务都交给几位将军了。
京城颜府。这日上午,陆宁一身家居的青碧色襦裙,坐在东次间弹琴。卷云纹如意翘头案上,摆的是颜府给她置办的七弦琴,也算名贵,到底不是她常用的,一曲罢,颇有些不称手。
湖颖见她弹完了,呈上了一早备好的新鲜荔枝,低声道:“景王殿下派人来说了,您的琴修好了,明日您可以去灵雨寺取琴。”
陆宁的幽语,琴弦坏了一根,李玄祐帮她拿去修了。
陆宁点了头。李玄祐把她的琴拿走后,这几日都未曾给她来过消息,她还担心那位王爷把她的琴忘了呢,幸好没有。
外头一阵脚步声,连接外间的七彩线络盘花帘掀了起来,疾步走进的是陆宁的另外一个大丫头悬香。
贵府里规矩多,只有一等大丫头才可进得这东次间近身伺候。陆宁的大丫头有三个,除了湖颖、溪藤之外,便是悬香了。这悬香正是当年在庆阳府救下的苏雪,如今手脚也练得十分麻利。
悬香手上端着红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件丁香色的衣裙,正是先前陆宁借给孟浮筠穿的。
“七姑娘,孟府的大姑娘给您把衣裳送来了,现在还在樱笋阁,七姑娘您要去一起说话么?”悬香问道。
陆宁道:“不去了。”早上三哥哥唤她去对诗,她以身子不爽需要歇息拒绝了,这会儿自然不好再去樱笋阁。
陆宁的三哥哥颜涣,人倒也机灵,但就是不爱念书,整日里在白池书院混日子,今年科考都逃掉了,祖母也很忧心。颜涣有一个关系极好的同窗,是云安侯世子云澈,科考中了二甲进士,可把祖母羡慕的。祖母已经叫颜涣立下军令状,三年后的科考必须要参加。颜涣知道陆宁才学好,便时常叫她一起去读书写诗。
陆宁倒也不反感,但她发现云澈也经常在,且看她的目光颇有点深。陆宁如今也算有经验了,她觉得还是少惹事儿为妙。特别是现在,她还在为自己的婚旨苦恼呢。故而这几次颜涣邀她,她都给辞了。
悬香听她拒绝了,有些惋惜,道:“孟大姑娘又说起了太子殿下征战的事迹呢!姑娘都不感兴趣么?”
陆宁摇头:“仗都打完了,都班师回朝了,还有什么事迹可说的?”
悬香立刻双眼亮亮的,炫耀自己听来的八卦,道:“说是东胡人投降后,送了许多美人给殿下,听说其中有一个公主,生得美艳动人,号称草原玫瑰的。”
陆宁毫无波动。
悬香失望道:“姑娘好镇定啊。”顿了顿,又笑着道:“姑娘放心,那些美人都被殿下给拒绝啦!孟姑娘还说,那草原玫瑰被拒后,亲自找到殿下跟前求殿下带她走呢。殿下硬是没理会,把人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