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险些叫她以为看到了郗崇——
郗珣的好相貌, 便是连冷清的晋陵长公主都不由得感慨。
先王生的端正俊美,却面色不善,面上笼着一股阴郁低沉气息,那骨子里生出的气息改也改不了,总叫她十分不喜欢。
而自己, 又是清冷过了头。
连齐太后的常感叹, 自己生了一个冷冰冰活像一尊象牙玉雕的女儿,半点情绪提不起来的木头人。
可郗珣却不知如何长的, 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父母的影子, 却又全然不像。
他生有一副俊美至极的君子骨, 美人相, 北地儿郎的颀长身躯, 南地崇尚的皙白温雅姿容,老天独爱揉合到了一具身骨中。
高眉深目,五官立挺,并不让人觉得寒冷阴郁。
而这温润的君子,光风霁月人人称赞的小燕王......
长公主渐渐冷下脸,瞧他从廊下一步步跨上台阶,长身玉立至门前。
郗珣颀长身量挡住了天光。
他朝着她作揖,“听说母亲唤儿子来,倒是叫母亲久等了。”
晋陵长公主被这般高大的身姿挡住了光线,眼前只觉得一片昏暗。
此刻她宁愿开口让婢女将门窗皆打开,也不愿开口叫儿子换个位置。
六扇边挺黑檀裙板雕花的隔扇门被接连打开,整间暖阁敞亮许多。
二人入了敞室,郗珣抚袖落座,便听他的母亲问道:“听说你与珑月二人,一早出府去了?”
郗珣颔首,“是。”
晋陵长公主见他如此,也不再同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只觉得若是自己不扯破,郗珣恐怕不会主动开口。
她叹了口气,遂问道:“那宫中嬷嬷门今日来朝我告状,旁的事不提,只说你卯时三刻时就在翠微院里的事......是真是假?”
郗珣脸色淡淡,“是真。”
他嗓音温煦,“儿子来也欲同母亲说起此事,教珑月学规矩这等小事不好劳烦母亲操心,您素来礼佛惯了,不该叫您为了那孩子沾染了凡尘之事。您若是看不惯,让长汲去寻人慢慢教导便是。”
晋陵长公主听罢,何曾听不懂他话中之话?顿时没忍住将手上的茶丢去了边几,一声脆响,茶水撒的到处都是。
她这般愠怒,叫周遭婢子都吓得瑟瑟发抖。
长公主冷着脸使人都退下。
事到如今,这个儿子不要脸面,她总还要脸面,还要藏着掖着些。
等左右婢女都退下后,长公主倒是平复了心情。她知晓自己的责骂于对翅膀早已硬了的燕王来说,不痛不痒罢了。
半晌,晋陵长公主冷哼一声,捅破二人皆不想捅破的那层窗户纸:“本宫倒是想来问问你......你卯时三刻就往你妹妹院中,亥时都不见走,这般是你从何处学来的规矩?!”
郗珣还未出声,晋陵长公主又连声道:“本宫原先不信,呵.....如今倒是叫你自己来解释解释!这一日两日的,你二人究竟做了什么?!”
郗珣并未解释过二人关系,今日之前,他都一直克制隐忍,生怕旁人知晓......
是,他早知自己心思不正,总是想法设法压制隐藏,可这事似乎越压制,心中阴暗角落,某些便叫嚣的愈猛烈。
事到如今,郗珣听晋陵长公主这番言语,一副窥破他丑事的模样。他本该羞愧欲绝,唾弃自己,可竟然......
郗珣竟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下有道声音响起——
终是被人发现了......
......
郗珣收敛思绪,闻言略抬了抬眼,肃声承认:“此事过错在我,正如母亲所想那般,是儿子品行不端,愧对于珑月。”
缓缓地,他又加上一句:“但我二人从未有逾越之举。”
他不再遮掩,如实说道。
晋陵长公主满面控制不住的苍白之色,自己猜想是一回事,听到儿子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
她嗓音有些虚浮,冷声骂道:“你告诉母亲,何为礼节何为规矩?什么又是逾越之举?!这般深更半夜往她院子跑,还不是逾越之举?你如今也开始学着满口胡言不成?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此事皆是儿子的过错。”
郗珣用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不退缩地望着晋陵长公主:“既然母亲已知晓此事,儿子也没何可隐瞒之处。儿子心思不正,品行败坏,母亲您若有气也该是冲着儿子来。”
晋陵一听,只觉得怒从心起,她这厢还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派了嬷嬷去试探一番,是这二人不知规矩如此就被试探出了深浅罢了!
仅此而已,这个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就一副匆忙跳出来要来维护的模样?
以往当郗珣将这小孩儿捡回来养时,她也仅仅当成是给冷漠孤僻不善言辞的儿子养了个能叫他欢喜的猫儿狗儿罢了。
而如今,事实竟告诉她,儿子不知道何时与这从小捡来养的猫儿狗儿生出了情分来?
其实皇室中也并非没有这等丑事,晋陵小时候便听说她的某位叔叔最喜好养那些娈童,七八岁年纪就带到府里来养大。
那时候众人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可真正轮到自己府上,贵人多是重颜面,她只恨不得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