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振作起来,努力去尝试改变,面对现实吗?还是算了吧。
洗好澡,准备入睡。
明天是礼拜六,身边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会找我,可以好好待在家休息,真好。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现实的电铃声,打破我的美梦。
我对于这种铃声很敏感,无法继续赖床,马上爬了起来。
唉,到底是谁?美好的礼拜六,我实在不想被打扰。
麻木地转头看床头柜上的闹鐘。
九点十七分,真是个尷尬的时刻,不算早也不算晚,可是,我果然还是想睡到十点多再起床。
电铃不断响着,顾不得洗脸刷牙,我赶紧去开门。
来了。我喊了一声,电铃声总算停止。
看到门口的妇人,我稍感讶异,「妈,你怎么来啦?」
这两三年,我和爸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见到她,我心里总有块地方被哽住,无法舒开。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来找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唯有过年,才能盼着你回来,是吗?」妈妈平淡地说,可我听得出来她的无奈和愤慨。
她逕自坐到沙发上。我用茶包快速泡了杯茶给她。
「妈,我还没调整好自己,你和爸也不想见到一个……颓废的女儿,对吧?」
思量再三,我姑且用「颓废的女儿」来代称自己。
老实说,我的生活很规律正常,用颓废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并不妥当。
但就像我能辨识出妈妈藏在话里的情绪,我相信她也能了解,我讲的颓废指的是内心的荒芜。
从五年前开始,除了工作、必办事项,每个假日及夜晚,我几乎不再出去玩,整天窝在家里。
四年前,我逐渐和其他人减少来往,藉由独处来寻求平静。
三年前,我参加一位要好同事的婚宴后,从待了好几年的公司离职,随意找了家旧书店工作。
一年前,旧书店的一名男顾客向我示爱,我换成在咖啡厅打工。
至于两年前,日益古怪、冷漠的我,在那一年──非常不幸地──和许多认识的亲朋好友大吵一架,结果,就愈来愈少人会和我联络了。
并非刻意要和他们起争执,而是他们不约而同语中带刺,让我难受。
妈妈啜一口茶,「那你要调整到什么时候?一辈子?还是等到我跟你爸都不在了?都已经过去五年了。」尖锐的话语蕴含一丝严厉。
我哑口无言。
看来妈妈今天来我家,定是有什么目的,不然,她很少会讲出这种令我难堪的讽刺之语。
我让她稍等,给我点时间洗漱、整理仪容。
洗手间内,我捧起冷水打在脸上,让自己尽可能放松,保持冷静。
我有预感,待会的母女谈话可能不会很愉快。
拿着张小凳,坐在妈妈的对面。
「妈,家里都还好?」我主动拋出这个问题。
有些事情注定躲不了,即便我再怎么厌倦社交,家庭、血缘终究是我现阶段还无法割捨的。
这几年很少回爸妈家,却在某几日夜深人静时,发现自己仍掛念着父母和弟弟,不过,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我思念他们,可双脚却不会踏上前往爸妈家的方向。
「都还好,真要有事,你还能悠悠哉哉地缩在这?」妈妈剜了我一眼,「我们两边距离又不远,你如果在意我们,为什么不多回来看看?还是说,你认为问个问题,关心一下,那就足够了?家人之间的扶持不该只是口头说说。」
倘若在前几年,听到这话,我绝对难过得无以復加,但是,现在的我只感到深深倦怠,几乎没有任何事物,能让我打起精去在意。
「我懂,我当然懂,我知道家人之间的相处不该是这种模样。」我无奈地吁口气,「可是,你们真的需要我吗?」
妈妈的声音渐冷,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喀」的一声,「你说什么蠢话,家人就是要在一块。」
「我不这么想,」我尽可能保持温和的语气,不想让她误会我在故意顶嘴,「之前回家,你有看到爸和信尧的表情吧,既然我害得大家不愉快,你为什么又硬要我回去?」
「那不是你的错,你现在这样子,」她停顿一会,眉头微皱地说,「他们不晓得怎样和你相处……你变了不少。」
「所以,我才不想勉强回去啊,你懂了吧。」
「因为我是你妈,因为你是我女儿,这理由够不够让你回来?」我听到她呼出的气息声在轻微颤抖。
我们四目相接,沉默以对。
我彷彿被扼住喉咙,浑身僵硬。
「因为我们是母女,所以有些事,我都假装不知道。我听说,妙壹死后,你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lly,你以前可从不用英文名字,然后你要求你那些朋友都叫你lly,别用中文名字叫你。」
我耸肩,「这有什么好怪?」
她语气不满道:「让我猜猜,你是为了不让你的朋友叫你唐不二,因为你想把你的名字独留给林妙壹,不愿意再让其他人叫你的名字。」
我朝妈妈一笑,「既然小鱼早就告诉你了,你怎么不找我谈谈,一直忍到现在。」抑或是,妈妈对这件事已无话可说。
「我在等你主动跟我说,结果迟迟等不到。」她也笑了,可是,笑顏充满苦涩与沮丧,「唐不二,这五年的时间都白费了,你并没有在调整自己,你是在饮鴆止渴。」
语毕,我凝视她的双眼。
果然,预感成真了……妈妈从口袋取出手帕,拭掉了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