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我们共同「看得见」的世界。
结婚后不久,珈欣怀孕了。
这份喜悦来得快,消逝得更快。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珈欣意外流產。在这之后,她经常对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念念不忘,又对我说每隔几天就梦见那个鬼胎。
我陪她去见了城中有名的灵媒,从她那里得悉画社的存在。
珈欣和我加入画社,本来是为了安抚那个鬼胎。
﹙四﹚
「然后呢?」
不知不觉间,这次写生的主客完全逆转了。本来我应该在写生期间,诱导方然把他的事都说出来,现在却变成我把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
就连珈欣的事也——
不过,除了他,我恐怕也没有可以说这个故事的听眾了。
然后……
方然看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身子往后一仰。
「不用想也知道你们那孩子肯定被那个女人找驱魔的收了。」
我意识到方然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他的母亲,不禁皱了皱眉。
「那个好歹是你妈妈,你怎么这样喊她?」
「少来教训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来这里之前,蓝可悠对我讲述了方然的过去,看来这小子到现在仍然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们维持沉默一段时间后,方然的好心似乎还未燃烧殆尽。
「那孩子最后怎样了?」
故事得有开首和结尾,既然都告诉他大致的经过了,把结局说出来也是应该的。
「它迷惑珈欣跳楼自杀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你看,在你们的眼中,永远都是鬼胎的错。」
我没想到方然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珈欣最后鬱鬱而终,为此赔上性命,难道不是那个鬼胎的错吗?
我握紧了拳头,强行把怒火忍了下来。在这里发怒对我并没有好处。我会用的阴阳术只能暂时压制方然,并不能把他歼灭。
「鬼胎还未完全发育,心智不成熟,做出偏激的事情来也很正常。可是正常而言,一隻发育不完全的鬼不可能叫人去死啊。」
方然闭上眼睛。
「你难道不觉得这比较像是人内心里的鬼吗?」
那一刻,我很怀疑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孩是否真的比我年轻。
他说的是很显浅的道理。只要站在鬼的角度就会明白。
鬼胎只是想出生而已,迷惑自己的母亲,令她自杀,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反而是珈欣心中的愧疚感日益增加。正因为有阴阳眼,晚上睡觉前她总是在床沿瞥见窗外有一双小手在挥动,我却看不见。
当中有多少是珈欣因为内疚自己不小心造成流產而產生的幻觉,又有多少是真实?
鬼胎和其他已经成形的鬼魂不一样,每次珈欣画的「画」,都是一团黑色的东西。
到底有多少是创伤导致的?
「说到底,人心里的鬼比真正的鬼还要可怕。」
方然凑上来看我手中的画,问:「你到底画好了没有?」
就像我当初曾猜忌家里的鬼护卫一样,方然说得没错,人心里的鬼确实比真正的鬼要来得可怕。
「画好了。」
也许是一时心软,我在画的背面什么都没写。反正知道时间和地点也没差。
方然是隻聪明的鬼,同时也是一个对世间事物有自己一套看法的男孩。
我想起了爷爷的话。
鬼原来也是人,鬼和人其实也没太大分别,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活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