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巷里开着一家馄饨店,生意不好,店主做的馄饨皮多肉少,滋味难吃,店主干脆在店里开了个赌桌,吸引没找到事做的农民有事没事来赌两把。
围在一起的赌客中就有吴姓的酿酒师,正所谓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送走老婆孩子以后他根本没走远,就在酒坊不远的矮巷里藏了起来,有店主做掩护,同桌的赌客多是外来的乡下人,加上一点子运气,他躲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呸!烂手气!”吴姓酿酒师输了一堆钱,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玩儿了。”
说着起身往后院去,这些天他吃喝拉撒睡都在馄饨店里,摸着扁扁的肚皮吴姓酿酒师懒懒道,“给我烫壶酒,再买几个包子,一包花生米来。”
馄饨摊主刘老头笑呵呵的,“我给你煮馄饨,吃什么包子呀,暖呼呼的汤水吃下肚才暖呼哩。”
吴姓酿酒师白眼一翻,讽刺道,“就你那手艺,我吃不惯。”
说罢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扔给刘老头,这是差遣他去买包子和花生米的,酒吴姓酿酒师自己带了一葫芦酒来,刘老头帮忙温酒即可。
煤油灯光线晦暗,吴姓酿酒师暂居的屋子里乱哄哄的,地上、柜子上随处可见杂物,屋顶还是漏的,天上下小雨这屋子里就下大雨,雨水把地给泡烂了,屋子里又湿又臭,都快落雪了,还到处有臭虫爬。
吴姓酿酒师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一边喝酒吃花生米,一边嫌弃周遭的环境。馄饨摊主刘老头是个鳏夫,这屋子没女人收拾,肮脏的不像样,这儿越破烂,吴姓酿酒师就越怀念自家干净、整洁的屋子,屋里每一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青砖白墙,青石地板,做了这么些年酿酒师,虽然他老和主家哭穷,其实攒了不少家底。
只可惜,他现在有家回不得,嘿,不过只是暂时的,新主家那头有新活儿做,等新主家准备妥当他就去上工,一直做到除夕前,能挣很大一笔,估计能买两亩地,或者不买地,先美滋滋的过个年,找个赌场泡到元宵节后。
反正,他是弃暗投明了,跟着陆家混实在没劲儿透了。
吴姓酿酒师正美哒哒盘算着,突然刘老头冲了进来,屋里的热气本来就不多,他猛地将门推开,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热乎气全被放跑了,一股阴冷的风吹进来,渗得吴姓酿酒师脊背生寒。
“咋咋呼呼做甚?”
刘老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匀几口气才道,“你……你家着火了!快看看去吧!”
什么?!这一惊差点叫吴姓酿酒师被花生米噎死,他甚至来不及将鞋穿好,踢踏着破靴子就往外奔,那房子是他多年的心血,着火了?这不是要他命吗?
夜幕早已降临,有寒风呼呼的刮,也有细细的雨丝往下坠。
邵芙看着眼前的火光,脸色冷峻,对点火的护卫道,“继续添柴。”
‘咳咳咳’,吴运安坐在轮椅上,被烟呛得咳嗽几声,蹙眉看着熊熊大火,担忧道,“这不好吧,纵火可是重罪。”
“放心吧,我会叫人收拾干净的,不会叫人抓住马脚,况且他敢!他敢报官我就敢说他勾结外人害主,看衙差抓不抓他修城墙!”邵芙说完蹲下来给吴运安掖了掖腿上的毯子,今日用的轮椅、毛毯都是七夫人赏赐的,为了七夫人的好意,她也要尽快将背叛了的三个败类揪出来。
吴运安叹了口气,只有邵芙能想出这么刁钻阴损的点子,“这也太不厚道了。”
“厚道能当饭吃?”邵芙立刻反唇回呛,眼看又要吵起来,吴运安只好息事宁人,不说话了。
陈五娘和陆彦生一直觉得三位酿酒师没走远,虽然没回家,可房子跑不了,总是叫暗暗看护的,所以邵芙干脆趁夜点上一把火,看他们回不回。
至于为什么选吴姓酿酒师,没什么特殊原因,谁叫他家的房子最气派,院子最为宽敞好施展拳脚呢。
耀眼的火光照亮了黑夜,烟雾弥漫,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在静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吴姓酿酒师藏身处离家不远,从馄饨店奔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了火光,正是自家方向,他动了动鼻子,还能闻见刺鼻的烟味儿。
来不及多想,吴姓酿酒师没命一般拼尽全力的往家奔跑,越近他的心越砰砰跳个不停,糟糕,还真是他家起火了!
此时房子前后已经围满了人。
“哎呀,这是怎么了嘛。”
“屋主怎么不在家?”
“吓死人了。”
吴姓酿酒师扒拉开看热闹的人,一个劲儿的往院里冲,等他挤进去傻眼了,只见院里点了几堆篝火,用的是烟大的木材,远处看着骇人,其实烧不起来。
完了,这是中计了。吴姓酿酒师还没来得及庆幸,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亏心事做多了,难免心虚,邻人拍了他一把都把他吓得够呛,猛地蹦起来。
“老吴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在院里点那么大的火,吓得我们以为走水了,下次别干这种憨事,吓人!”
吴姓酿酒师抹着额上的汗,吸吸鼻子说知道了,送走了邻居,把院里的火熄了,他知道,做亏心事的报应来了,老主家的人找上门了。
邵芙冷冷一笑,看着被钳制住的吴姓酿酒师,“先绑起来扔到柴房去,明日禀明七爷七夫人,是罚是送官府,主子说了算!”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去哪儿都捞不着好,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有脸回来看房子,买这房子的钱哪里来的?一份一厘都是主子给的!白养你们几年!”
吴姓酿酒师已经被骇破胆子,看这疯女人的做派,只怕不仅要罚他,说不定下次真要烧他的房子,他投靠新主家只想挣钱,鸟为财死人为食亡,他立刻倒戈,“别关我,我有话要说!”
邵芙不说话,拿眼睛死死盯着他,盯得吴姓酿酒师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这年轻女子不像个姑娘,像是吃人的夜叉,还是吴运安缓和气氛,“有话还不说!”
“哦,我说我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旧账有问题对吧?想问我们被人挖走了对吗?我统统都说,我戴罪立功,只求邵掌柜和吴账房在主家面前帮我说话,这回就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说着吴姓酿酒师卖起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邵芙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主子要怎么处置你,不是我能干预的,但我答应帮你说话,你知道什么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吴姓酿酒师赶紧说。
“旧账不对,全是以前一个姓钱的帐房做的,他动手脚瞒得过罗掌柜老糊涂,我们几个酿酒师天天在酒坊泡着,钱帐房瞒不过,他现在还在陆家,去染布坊做事了,我前不久遇见了他,他还不认他在染布坊,我都瞧见他裤腿上沾着的染料啦……”
“挖我们走的是文氏酒坊,要给我们三倍的工钱,但他们现在还没收到足够的粮食……”
……
很快,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下,飘飘扬扬的雪落了两日,把陆宅、安山村乃至云溪县,景宿邛三州都覆盖上一层莹白。
这是六年天灾过后的第一场雪,莹白的雪给世人带来希望。酒坊中也传来了好消息,酿造的第一批米酒、小曲酒成功了,酒香味十足,这一批足足有五大缸,合一千多升酒,徐宜没白熬夜,终于给主家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也稳固了徐家酿酒师的地位。
从此,徐宜娘子就是陆家酒坊当之无愧的酿酒师之首。
新酒出炉,陈五娘派王林去县城拉了百升回安山村,新酒好兆头,先给泰山居送了二十斤,然后是如意堂,虽然陆何氏不饮酒,心意不能不到,给婆婆留着泡药酒、炖菜都好。剩下的陈五娘各院提了五斤,亲自一院一院的送过去。
二爷收到酒,那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前不久他还嚷嚷着老七管不好酒坊,现在新酒都酿出来了,他尝了一口,味道纯,滋味好,根本挑不出毛病。
钱姨娘知道二爷好酒,往年年景不好没得喝,如今有了新酒,当夜就给他温了一壶,二爷一边喝一边叹息老七是真有点本事,“书读多了,当真有用,早知道让老大老二也多读两年。”